第062章 腊八粥（2/2）

曾芳兰忍无可忍：“我每个月做工四个半时辰，确实只有308文，这件冬衣是我问掌柜预支的下月薪水，所以下个月薪酬会拿得少些。”

听到这话，婆婆一拍大腿：“你这个败家玩意，旧衣裳怎么不能穿了，里头多套几件夏衣不就行了？大街上都这么穿，谁家有钱年年换新衣了？”

曾芳兰心道，原来丈夫不是不知道，分明知道，却无动于衷，更令人心寒了。

望见婆婆身上穿的崭新冬衣，沉默下来，到底没开口，有次回了嘴，婆婆便上大街上逢人哭诉卖惨，说道她虐待对方，不给吃喝，不给衣穿。

一段时间里，附近的人对她指指点点，曾芳兰默不作声回厨房做饭。

丈夫李耀祖跟了来：“芳兰，你别跟我阿娘置气，她就是这样。”

曾芳兰冷哼，这时候来装好人了，她早看出来了，丈夫愚孝，一心听公公婆婆的，只会磋磨自己。

要不是为了一双儿女，这个家一刻钟都不想多呆。

若她们和离，曾芳兰能带走女儿，儿子却不一定了。

饭桌上，曾芳兰给女儿夹了片肥肉，又给儿子去夹，对方捧着饭碗挪开，这是还在生气没给他买冬衣？

曾芳兰好声好气劝说：“你的衣服比妹妹多，今年刚入冬，祖父带你买了两身新衣裳，妹妹却一件都没有，所以阿娘给妹妹买一件，妹妹已经很委屈了。”

李小宝：“妹妹怎么能跟我比，妹妹以后要嫁到别人家，是赔钱货。祖父祖母说我才是咱们李家的根苗，李家未来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

曾芳兰忍了又忍，忍下那股扇他嘴巴子的冲动，她筷子转了个弯，将肥肉片放到女儿碗里：“我们秀秀才不是赔钱货，秀秀永远是阿娘的心肝儿。”

虽然听不懂“赔钱货”是什么意思，李秀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可听到阿娘的话，被阿娘拥在怀中，确认到阿娘温暖而真实的爱，那些委屈被这个拥抱冲散了。

冷不丁对上阿兄的凶狠目光，叫李秀儿瑟缩了下。

*

这日是腊八节，宋荔在东市和丹朱街两间铺子，分别煮了腊八粥。

丹朱街这里，佘婆子来上工时，瞧见灶台上放置着几种豆子粗粮，询问：“宋掌柜，这些是做什么的？”

宋荔给鹅卵石倒油，加热，回道：“煮腊八粥吃，你不忙的时候便煮上，要多煮会儿，煮得软糯糯才香。”

将手掌平放到鹅卵石上方，察觉到热息后，逐一摆放上脆皮肠。

铺子还未开始营业，已有顾客提前登门，施雅带着丫鬟，直奔柜台走来，望见炭火炉子上一盆漆黑的鹅卵石，好奇：“这就是书兰口中的胡椒脆皮肠吧，宋掌柜你不地道啊？”

宋荔一懵：“我哪不地道了？”

施雅气呼呼：“我才回老家呆了两天，你铺子立马出了新的小吃，沈书兰给我写信，信纸里洋洋洒洒地跟我描述脆皮肠如何油脂充沛，却又油而不腻，里头的胡椒辛香诱人，脆嫩弹牙，叫我在老家馋得一晚没睡好觉，这不一早巴巴上赶着来。”

宋荔耸耸肩，打趣：“施三交了损友，与我何干，我又没特意写信馋你。”

施雅忘了斗嘴，盯着宋荔翻动着脆皮肠，将几面烤得金黄黄，一股子油香从肠衣里浸透出来，空气里似乎能闻见属于胡椒的芳香。

一眨眼功夫，又来了几波食客，施雅怕晚一点抢不到雅间，听说现在这家茶铺子的雅间紧俏得很，上二楼占了位置，点了吃食和茶饮，边吃边等。

咬着刚烤好的脆皮肠，滚烫的油脂叫她舌尖发麻，麻过一阵后，油润润的颗粒感，能吃到大块的肉，果真是脆弹弹的，口感细腻多汁，咬第二口时，油脂差点爆出来。

弄脏衣裳不打紧，今日出门特意带来几套衣裳，施雅正在二楼雅间享用美味小食，楼下大堂，沈书兰和何芸玉前后脚到了。

两人到时，铺子里的大堂已经人满为患，看得何芸玉惊讶愣住：“明明咱们前两日来，还没这么多人，宋掌柜铺子的生意可真好啊！”

沈书兰：“许是在东市积累的口碑吧，寻常人开茶铺子，若是没有关系提携，哪能这么红火？自从宋掌柜在东市铺子卖的炸鸡、麻辣烫在城中传开后，据说铺子门口每天排着队伍买炸鸡，整条市集的人流量比往年增多，可以说是带动了一条街呢！”

见到宋荔如此争气，沈书兰莫名有种成就感。

两人慢条斯理走着，眺望到鹅卵石上的脆皮肠，只有两个，察觉到身后又有食客进店，立马加快了脚步：“最后两根脆皮肠我们要了，施三和杨小姐到了吗，有没有订雅间？”

“来了，我让阿蒲带你们过去。”宋荔将脆皮肠装盘，一道让阿蒲送去。

来晚一步的食客着急询问：“还有胡椒脆皮肠吗？”

宋荔：“没了，还有其他乳茶和点心，需要来点吗？”

“罢了罢了，给我来一盅这个芋圆奶茶，还要一碟泡芙。”

“不好意思，泡芙卖完了，曲奇也没了。”

食客咬牙切齿：“……那你店里还有什么？”

宋荔回：“红豆面包。”

“行吧。”对方将就着说，又心有不甘来了句：“你们家的脆皮肠不能多做些吗，三次有两次买不到？”

看在小钱钱的份上，宋荔笑眯眯说：“工艺有点复杂，等我雇到人后，到时会多做些。”

“真的啊，那我等着啊！”对方没订到雅间，随意在大堂找了个位置落座，打包回家的奶茶，不如铺子里现吃的美味，所以大部分食客更愿意在铺子里用餐。

只要没有王世良来找茬，宋荔觉得所有顾客都很可爱呢！

昨儿听杨安慧说，王世良似乎挨了他爹三记鞭子，被小厮押去书院，大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马上要参加童试了，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养好皮肉伤，宋荔估摸着应该他惹了不会误了科举。

王世良挨的三记鞭子，应该是惹怒了知府妹妹的缘故。

活该，宋荔听说时恨不得拍手叫好。

正胡思乱想间，又听到杨安慧的声音：“宋掌柜？”

自那天双方吐露心声后，一下子将两人的关系拉近。

那日杨安慧说，青楼楚馆背后有凤仙郡的权贵插手，她需回去问问阿兄和嫂嫂。

想要解救无辜的青楼女子，少不得要得罪这些见不得光的销金窟的主子，她猜到背后或许有权贵的支持，当花妈妈找杨知府办事时，宋荔没少怀疑杨习清。

几次三番打交道，又得知对方乃杨帝师的孙儿，又是清贵世族，以杨帝师的气节，儿孙们怎可插手这种腌臜事，便猜想应该不是知府，宋荔这才敢找上杨安慧，不然给她一百个狗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见宋荔从走神中拉回思绪，杨安慧神秘兮兮说：“我嫂嫂十分赞成，还托我来问你，打算何时开办绣坊？若是缺银两，嫂嫂愿意入股我们的绣坊。我阿兄自然也同意，他若不同意，便是想去那腌臜地方，想跪搓衣板了。”

宋荔听出话里弦外之音：“华英可是也要入股？”

杨安慧道：“自然。”

又说：“阿兄叫我约了沈书兰她们，打算将这些人一道绑上我们的船。先不说那些，只说开绣坊，拉上船再说。”

宋荔想说会不会不太地道，转念想到这群贵女们的阿爹阿兄靠着盘剥女子，积累到丰厚家财，心中的那点道德感荡然无存。

聊完正事，杨安慧哀嚎一声：“脆皮肠，我的脆皮肠没了？”

宋荔：“嗯，没了，下次早点来。”

面对铁面无私的宋掌柜，杨安慧：“……行吧。”

她上了二楼，进到施雅包的雅间。

进了雅间，扔出一个消息——她们要跟宋掌柜合伙开铺子。

听说杨安慧和她嫂嫂都要入股宋荔未来要开的绣坊，尽管八字没一撇，可知府夫人都参与了，八成是很看好宋荔的潜力。

回想宋掌柜在东市和丹朱街开设的两家铺子，由她烹制的那些点心，新奇又美味，每日顾客盈门，肯定是赚钱的。

这帮贵女们家中也有商铺子和田产盈利，若是靠着父兄每年的固定俸禄，怕是不够一大家子吃喝，所以这些贵女们出嫁前由母亲教习如何管账。

已知宋掌柜的铺子很挣钱，宋掌柜也很会挣钱，不用亲自出面，投资点银两，未来可能获得双倍报酬，甚至更多，即便亏掉，对这群家境不错的贵女们来说，也不打紧。

当即纷纷要入股，何芸玉道：“我入十两银子。”

沈书兰：“那我也入十两银子。”

施雅从荷包里掏出张银票，笑说：“正好前儿祖母给了我一张百两银票，拿去吧，当入股了。”

沈书兰习惯了好友一贯挥金如土的阔绰，对施雅在施家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杨安慧冷抽一口气：“你把银票拿回去。入股的事情，不是你想入多少，便入多少，得看宋掌柜给咱们订的份额，毕竟绣坊由宋掌柜亲自出面打理，不好叫对方吃亏。”

众人想想觉得这话也对。

隔了会儿，雅间被送进来几碗腊八粥。

施雅好奇：“我们没点腊八粥啊，不是，铺子里何时卖腊八粥了？”

阿蒲回：“今日腊八节，是掌柜赠予几位小姐的。”

杨安慧尝了腊八粥，点头：“不错，熬得香浓软糯，很稠，应该熬了很久，你们宋掌柜有心了。”

施雅一时高兴，又打赏了阿蒲。

阿蒲高高兴兴跟宋荔分享：“掌柜，刚才施三小姐赏了我一百文，这钱……？”

宋荔哪里会贪图别人的赏银：“施三小姐赏你的，自然该你留着。”

阿蒲便揣好了。

上次见郑明珠得了五百文赏钱，可把她羡慕坏了，但郑明珠一手绣功了得，这些银钱合该对方得。自己无才无艺，白白得到一百文赏银，十分满足。

下楼结账时，几位贵女们想到未来要一起合伙开铺子，宋掌柜给她们挣小钱钱，待宋荔越发亲近了几分。

铺子大堂里的明眼人都能看出，知府之妹、知州之女，还有施家老夫人捧在手心的那个娇娇女，这些贵女们跟宋掌柜这个女商户关系亲厚。

回去同家中长辈闲聊说起，便被长辈们交代待宋掌柜更客气些，别因为是个女商户，因此得罪人。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陆承没有品级，只要得知府看重一日，便不能轻易开罪。宋掌柜既有陆承这座靠山，又与一群贵女们交好，左右逢源，尤其能讨得杨安慧的欢心，令这群官宦之子们羡慕嫉妒。

王世良听说后，气得摔碎了茶盏。

旁边小厮适时提醒：“公子，老爷让你戒骄戒躁，好好温习功课，应对下月的童试。”

王世良当然知晓童试重要。

要不是为了杨安慧，他怎么可能离开书院？

隔三差五的，他给杨安慧制造各种偶遇巧遇，甚至还有英雄救美的桥段。

可惜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不是吃素的，尤其那个叫青芝的丫鬟，看似瘦弱，实则将地痞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叫他的谋划付诸东流。

一段时日下来，浪费许多时间，非但没能俘获杨安慧的芳心，反而令自己课业下降许多排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栅栏小院。

饭桌上，宋荔给陆承递去碗腊八粥：“不晓得你在府衙吃过没有，今日铺子里做了多的，我给你带回来些。”

陆承自然吃过，自从他到凤仙郡后，每每过节，知府府上送来吃食节礼，总会顺带着给他捎上一份。

只是没想到，宋荔竟也会特地为他送一碗腊八粥。

陆承面不改色道：“原来今日竟是腊八节，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谢谢你如此记挂我。”

宋荔：“大家都是朋友嘛，出门在外，彼此照应，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应该的。”

陆承从腊八粥里擡起脸，清隽的眼眸里水光潋滟：“我待你好，你真的会愿意待我好吗？”

“当然了。”宋荔望着他，肯定地回答。

饭后，陆承说起最近各地湖面结冰，开始储存冰块。

宋荔听得来了兴致，她倒是想搞个冰窖，但是太贵了，暂时搞不起。

又听陆承说：“我这人不注重口腹之欲，你知道的，我不差钱，往年都是在铺子买冰，大手大脚惯了，今年打算省着点花，雇人挖个冰窖，多储存些冰块，卖得越多越便宜。你的茶铺子，到了夏日，定然是要花费大量冰块的，到时我便宜卖些冰块给你。”

宋荔羡慕：“你的冰窖有多大？”

陆承回：“大概能储蓄八百石冰块。”

她换算了下，一石是120斤，八百石，是96000斤。

宋荔呼吸急促，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亮：“陆承，你吃过酥山没有，冯记铺子的酥山冰盘，三两银子一个呢！还要提前预约，如果有冰窖，可以制作奶油、冰棍，如果温度达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做冰淇淋，是一种类似酥山的一种冷饮，口感接近泡芙的奶油霜，口感更蓬松。”

陆承隔三差五让海峰去外带打包，自然吃过泡芙，奶油霜的口感奶香味浓，比奶茶的奶味浓郁千百倍，入口即化，他尝过一次后，每次支使海峰外带茶饮，总会捎带一份泡芙。

比泡芙更蓬松么？

他有些期待。

……

夜色朦胧，凤仙郡城外的码头，迎来一位贵人。

杨习清派来的护卫早已等候在此：“下官拜见高大人。”

高文祥摆手：“请起，高某此次为私事而来，不意声张，还望大家保密。”

“高大人放心，我家知府大人提前特意嘱咐过，绝不让外人获悉您段位行踪。”对方提前与杨知府书信一封，早已在信中提及此事，知府特意交代过，此次挑选的护卫，皆是为人可靠，口风比较紧的。

这时候城门还未关闭，高文祥钻入护卫队的马车里，他带来的几名护卫和杨知府的护卫一道策马扬鞭，来到城中。

有杨知府提前安排，城门守卫并未对车室里操着京都口音的贵人盘查太过，之后高文祥在杨知府安排的一处院落下榻。

连日乘船颠簸，一路吐的酸水苦水，叫高文祥整个人瘦了一圈，他精神萎靡，对着头顶月朗星疏的夜空，毫无睡意。

此时此刻，他与她在同一座城中，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是否也赏着同一片星空？

听说她现在有个女儿了，女儿带着她出了春风楼，在外头租房子，又开了铺子，两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