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冬菇水饺（2/2）

周万春接过女儿手中的推车，催她去瞧瞧，到底女儿跟郑明珠是好友，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宋荔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将手里的毛皮子手套摘下，拿给干娘：“你戴着。”

塞完手套，又扭头跑了。

等宋荔气喘吁吁来到西桥，现场已经围满了吃瓜群众，里一层外一层，她垫着脚尖，都够不到里面，更看不清里头有没有郑明珠。

“小伙子，人生没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别想不开，快上来。”有长者苦口婆心的规劝说。

在被人群遮挡，叫宋荔看不清的拱桥边，青年男子抱着桥柱：“我不下去，你们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了。”

这个时候，河渠虽然还未结冰，但是河水冰冷刺骨，掉进去万一腿抽筋，爬都爬不上岸，还是挺危险的。

宋荔想着，徒然觉得这道声音听着耳熟，似乎是邱裁缝的。

咦，难道因为郑明珠不愿同他在一起，便要寻死觅活？

不对，郑明珠拒绝邱裁缝的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早不跳，晚不跳，现在才跳？

正当她满心困惑时，前面来得早些的百姓们议论着：“听说是被人骗了钱，年纪轻轻的，看着怪可怜。”

这时宋荔听到陆承的声音：“你冷静些，那帮在街头卖药的团伙，已经由官府发布画像张贴到各府各州，相信不久，便能将人捉拿归案，你被骗走的银两，也有可能追回。”

“你们别哄我了，我听说这帮人擅长易容，连续在多个州府犯案，一直没被抓获，万一他们路上把银两全花完了，岂不是追不回来？”邱二牛眼神空洞呆滞，哑着嗓子说：“那可是我攒了半年多的工钱，要拿来开铺子，娶媳妇儿的。”

听到娶媳妇儿，围观的百姓里有人让郑明珠表态：“这邱裁缝为了开铺子娶你，被人骗光钱财。明珠姑娘，你好歹说两句，劝他上来，这要是没踩稳掉下去，多危险啊！”

听说他要跳桥，郑明珠便猜到事情会很棘手，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来了西桥，此刻听这些人指责自己冷血，好似邱二牛被人骗光的银两，也是她的错。

郑明珠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方才她已然劝过，不奏效，此刻面对周遭轻视的目光，被人指指点点，也来了脾气：“我方才难道没有劝过吗，他自己不上来，我有什么办法？”

此言一出，周遭指责郑明珠的声音更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贪慕虚荣，导致邱裁缝铤而走险，为了开铺子，一时着了江湖骗子的道儿，花光身上钱财，以为买到包治百病的良药，哪想只买到一堆面粉药丸子。”

“就是，这邱裁缝模样也算周正，以前懒散了些，近来却是改正许多，为了攒银子开铺子，隔三差五接街坊邻居们的私活，是个过日子的人。明珠啊，听婶子一句话，眼光别太高了，挑来挑去都成老姑娘了，邱裁缝薪水稳定，你们俩婚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一起攒钱也能开间成衣铺子，夫妻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好。”

“天底下能为你去死的好男人，可不多见了。”

听着周遭这些街坊邻居们的劝说，郑明珠有一种无力感，仿佛她是个异类，她无法理解这群人待做错事情的邱二牛宽厚，反而什么都没做的她，却受到万夫所指：“邱裁缝为了开铺子，可以脚踏实地做工攒钱，是他自己想走捷径，想赚轻松钱，被江湖骗子骗走了钱，关我什么事？若他这次没被骗，真的挣到银子，可会念及我的功劳，分我银两？不会，你们只会说邱裁缝能干，有本事，现在他被人骗了，你们只会用严厉的言语责备我。”

“冷血啊。”

“可不，邱裁缝为了她都要跳桥了，还在狡辩……”

紧紧环抱桥柱子的邱二牛，目中含泪，一脸绝望：“明珠，我不怪你，是我太蠢了我被人骗光银钱，你又不理我，我也不想活了……”

来时，郑明珠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刻遭受到的森然恶意，令郑明珠浑身恶寒，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要跳便跳，真正心存死志的人，不会这般，无非是想拿捏她罢了。

耳畔全是贬低她的声声，如浪潮一波波打来，恨不得将郑明珠吞没，僵在原地，要被这些唾沫星子淹死了。

手心突然一暖，是她的好友宋荔。

宋荔在木湘湘的帮助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进人群里。

她给郑明珠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陆承。

见对方颔首，帮她们打配合，于是宋荔便捏了捏郑明珠的手，跟她耳语几句。

郑明珠看向宋荔，见对方点了点头，于是决定后退一步，放软了语气：“邱二牛，你上来，我或许可以考虑我们的事。”

听到这话，邱二牛面上大喜，他阿爹说的法子果然有用：“明珠，你当真跟要同意嫁给我，你没有骗我？”

郑明珠敷衍回应：“嗯，你快上来吧。”

邱二牛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明珠真的要嫁给我了？街坊邻居们，你们可都听见了，你们为我作证。”

“对，我们都给你作证，快上来吧！”

“对，都给你作证。”

尽管邱二牛心存疑惑，可想到万一郑明珠是真的想通了，要嫁给他。

哪怕有一丝丝可能，邱二牛也不想放弃，小心翼翼放开怀里的桥柱子，在几名捕快的帮助下，扶着木桥栏杆往上爬。

刚站定，身后有人捆住邱二牛的两条手臂，叫邱二牛好笑：“你们放心，我不寻死了。”

却听陆承拔高了声音：“多谢郑小姐协助我们将人救下，郑小姐心地良善，舍弃名节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方才的话树形势所迫，自是不作数，多谢。”

郑明珠头一次听到有人夸自己心地良善，心虚脸红：“多，多谢陆捕头。”

陆承越过她，目光落到她身侧的人，看过一眼，发现她鞋子都被人挤掉了。

转头对海峰和其他人吩咐一声，让他们将邱二牛带回府衙教导一番。

眼见捕快们押着邱二牛离开，看热闹的人顿时没趣，陆捕头都说了，郑明珠是协助捕快救人，大家难道要质疑陆捕头么？

人群四散开来，木湘湘也来到两人跟前，三人站在一处，叫郑明珠不再孤立无援。

见郑明珠的情绪稳定，宋荔脚底板一凉，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她的鞋子丢了。

正低头四下搜寻，方才察觉裙摆边上不就是自己的鞋。

咦，不对啊，她的鞋明明是落在外围，怎么可能跑到这里？

地上凉，她顾不得多加思考，让两位好友扶着她点，弯腰给自己套鞋。

三人准备离去，却见不远处停靠着辆马车，那贵公子正挑帘，露出半张脸，望向这里。

郑明珠认得这辆马车，正是日前害她掌心受伤的，巡视一圈，果然叫她瞧见那位面熟的护卫。

只是当她的目光从护卫身上，跳跃移到贵公子，发现对方竟还盯着自己，目光灼灼。

对方的眼神似是火焰，看得郑明珠脸颊发烫。

一个男子这样看她的目光，郑明珠再熟悉不过。

换作平时，郑明珠定要矫揉造作一番的姿态，借此引诱这位贵公子，想到方才对方定然将那些指责她如何不堪的言语全部听了去，立即垂下脸。

见宋荔重新穿好鞋子，郑明珠垂头丧气：“宋荔，湘湘，咱们回去吧！”

她们立在上风口，风里飘来的声音，叫谢祈安听着耳熟，似乎是第一次入城时，他的马车差点撞到女方，第二次便是护卫清场时不小心叫人摔了。

竟是她。

前两次谢祈安没看到她的脸，此刻听到声音，一眼认出。

冥冥之中，他们似乎颇有缘分。

谢祈安招来护卫：“去打听下，那位着杨妃色衣裙的女子，家住何处？”

护卫如丧考妣，领了任务。

完犊子了。

他家公子好像真的被那个心机美人勾住了。

吩咐完护卫，谢祈安又吩咐车夫到府衙。

在府衙吃了一盏又一盏，仍不见陆承，谢祈安让人递话：“跟陆捕头说一声，我本打算最近离开凤仙郡，突然改了主意，打算住到月底。”

谢祈安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想到方才在西桥见到的貌美女子，那眉那眼，哪一处都是长在他的审美点。

有个旗鼓相当的岳家，锦上添花固然好，没有也不可惜。从前他没有真心喜爱的女子，联不联姻的，无所谓。

入夜后，谢祈安竟是又梦见了那道杨妃色的身影。

清早起床，神清气爽。

打探的护卫回来了，将郑明珠前面十几年的人生轨迹调查了个遍：“公子，此女心机叵测，为了追名逐利，不择手段，从前勾引了城中许多世族公子们为她争风吃醋，属下怀疑前面两次偶遇，实则是刻意为之。”

谢祈安吐掉漱口水，在小厮的伺候下套上锦服玉带：“优秀的人，难免被世人议论和误解。世族公子为她争风吃醋，说明这帮公子们有眼光，都知道她生得花容月貌。”

护卫瞪大了眼睛：“可是公子，此女心机重，手段了得，怕是……”

谢祈安整理着腰上紧束的玉带：“不必多言，即便是刻意偶遇，若她肯为我下功夫，足以证明此女也对我颇有好感，我备上厚礼登门拜访，应是不会被扫地出门。”

护卫：“？可是公子，此女名声极差，整个凤仙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住口。”又听自家公子吩咐说：“我手书一封，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都，交与我母亲。”

护卫不敢多言。

*

一早，宋荔在东市铺子张贴雇佣启示，之后便扶着小推车步行来到丹朱街。

同往常一样开铺子做买卖，申时两刻后，到东市铺子接干娘。

回去路上，听干娘说替她招到人了，对方明天到丹朱街试工，母女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回到自家小院。

入冬后，饭桌上最受欢迎的，还要属热气腾腾的汤锅子。

炒完的菜肴，冷风一吹，炒菜热气都散掉了，等端上桌，半凉不温的，吃到胃里不舒服，口感也不好。

上次做的鸡肉锅子，吃得很香，今日做个排骨锅子涮菜吃。

菜园子里的萝卜又膨大一圈，周万春扯出十几只红萝卜，自家种植的，水分足，现摘现做，丢进汤锅子里煮熟。

周万春正用温水清洗红萝卜上的泥巴，听见有人敲响院门，冲了把手，双手抹在兜裙上，起身开门。

院外的人瞧着眼熟，似乎是高大人家的护卫，抱着一摞礼品盒：“我家老爷明早要离开凤仙郡回京都了，上次宋荔姑娘送来的水饺，我家老爷很是喜爱，不知你们喜欢什么，便买来几匹布料，请您收下。”

周万春打眼一瞧，便知是上好的衣料子：“不行，这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护卫劝了劝，见对方铁了心不肯收下这份礼，便又带着布匹回去复命。

高文祥听了，不觉得意外：“她就是这样个倔性子。算了，不收便不收吧！”

回头他跟杨知府招呼一声，帮忙看顾着她们母女俩。

栅栏小院里。

宋荔将红萝卜切块，方便筷子容易夹起。

刀锋才抵在萝卜皮上，听到清脆一声咔嚓，萝卜横裂开一道蜿蜒的口子。

足以可见，萝卜水分多么足，多么脆。

她随手捡了块萝卜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咬，有点冰牙齿，水分足，跟吃凉薯一样。

这个季节的萝卜甜津津，脆生生。

她扭头问坐在灶膛后烤火取暖的周万春：“干娘，你要来块吗？”

周万春点头。

她挑了块新嫩的，送到干娘嘴边，给周万春牙齿冰得一个激灵，咀嚼后，感叹：“萝卜好脆好甜，跟咱们吃的瓜果似的。”

宋荔也觉得萝卜味道不错，又偷吃了块，将剩下的萝卜块全部放进排骨汤里。

母女俩也不去堂屋里，围着火炉子，在厨房里烤火吃饭。

生萝卜吃着爽口脆甜，经过骨汤里的油脂炖煮后，煮得烂乎，宋荔吹走热气，用牙齿一抿，立刻化成一汪萝卜的甜水。

正吃萝卜的季节，萝卜块入口水润无渣，细嫩多汁，叫宋荔怎么都吃不够。

排骨也被炖得软烂脱骨，宋荔两口啃完一只排骨，将上面的肉肉吃掉，还要倒过来嘬一下骨头的骨髓，这玩意儿比排骨还鲜。

饭后两人各捧一碗热汤，小口小口抿着，热得鼻尖额头冒出细汗，浑身毛孔舒张，大冬天出点热汗，舒服极了。

吃饱喝足，用肉汤肉沫拌了米饭，倒进狗盆里。

美味的骨汤拌饭，香得狗子翘起了单只后腿。

好吃到翘jiojio呢！

看得宋荔稀奇又好笑，忍住想要摸它两把的冲动。

今日焖的米饭正正好，她们三口之家恰好吃完，没有剩饭剩菜，一点不浪费。

宋荔将脆皮肠悬挂到屋檐下晾干，突然刮起大风，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

才挂完脆皮肠果不其然飘起了绵绵细雨。

院门被人敲响，传来郑明珠的声音：“宋荔，是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她擦了把手，一路小跑着去开门，见郑明珠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臂挎着只食盒：“下雨天路滑，留意点。”

郑明珠嗳了声，见宋荔躲到自己的油纸伞下避雨：“你太懒了。”

宋荔耸了耸肩：“从堂屋到院门，就这么点路，懒得拿伞。”

两人回到屋子里，郑明珠从食盒里取出一盅遍布油脂的羊肉汤来。

她闻着羊汤的香气，回厨房取来只汤碗，将汤盅的羊汤倒腾出来：“可惜我晚饭吃得太饱，这会儿吃不下。留着明天当早饭吃。对了，你与阿爹的矛盾解开了，你家伙食真不错嘛！”

郑明珠冷冷一笑：“阿爹满心满眼只会考虑宝贝儿子，哪里有我？”

又说：“昨儿在西桥咱们遇见的那位公子，今日他备了礼，亲自来我家赔礼道歉。见对方家世好，我阿爹势利眼，立马想起我这个便宜女儿，生怕不能沾光，可不得对我好点。”

宋荔古怪道：“你知晓这人是谁吗？”

郑明珠讶然：“你认识？”

“他便是包下天一楼的。人”怕好友被对方诱骗，迟疑间，宋荔将对方的身份告知：“他母亲是当朝皇帝的姐姐，福清大长公主。”

郑明珠倒抽一口气，吓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