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决明兜子（2/2）

宋荔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束束炸开的瑰丽烟花。

远处夜市花灯，映照得恍若白日，人潮人海，身边不时有年轻男女经过。

这里民风开放，彼此中意的男女手拉手，嬉戏打闹。

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宋荔望着眼前的盛景，脑海里莫名冒出这句诗句。

难得一年一度的节日，这日没有宵禁令，城门大开，百姓同乐，白天夜里可进出城，一直到次日才会恢复宵禁。

过完元宵节，这个年才算真正过去了。

假期结束，百姓们调节了心情，从懒撒富足的生活状态，切换到高强度出卖劳动力，为了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不得不生计奔波。

宋荔也要为了理想的大院子，美好的富足生活而拼搏，回到从前奔波劳碌的开铺子的生活。

这个月过半，剩下的半个月，她要努力挣小钱钱。

元宵节休息，铺子没接预定糯米滋的单子，今日复工，宋荔供奉好财神像，开始准备今天的要卖的点心茶饮

复工第一天，铺子里只有各类乳茶饮、曲奇泡芙等点心，另有少量脆皮肠售卖。

半个月没吃到脆皮肠，没见到宋荔，杨安慧午饭也没吃，早早来到铺子里。

上个月两人合伙卖雪媚娘，宋荔分润四成利润给她，得了二十七两一百八十余文，杨安慧分润陆承一些，手头还攥着些银两，比她每月的月例还多。

这仅仅只是开始，体会到挣银子的快乐，杨安慧比宋荔还着急预定雪媚娘的事儿，加上两人半个月未见面，早早来铺子里看着点。

年后第一天开铺子，可能是半个月没能品尝乳茶饮和点心，来铺子里的食客不见少，杨安慧到得早，比她早的食客更多。

自那日在铺子里见到郡王和郑明珠，叫王福差点吓破了胆，回去心惊胆战，担心被郑明珠报复。

结果没等来郑明珠的报复，反而叫自己吓病了，直到后来听小厮打探来的消息，郡王带着郑明珠回京了。

这才叫王福的病情慢慢好转，过完年，他病情大好后，立马来宋荔的铺子。

一来，生病生了半个月，嘴巴里没味，来打打牙祭。

二来，他有一桩心病，从前他让人到郑家下聘礼的事儿，万一被郡王知晓了，以后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这不找上了宋荔，想要让宋荔从中说和，毕竟以王福的人脉，最多只能结交到底层官员小吏，便是杨知府这样的官，他都不见不着，更不提找路子跟郡王求情。

思来想去，只得求上宋荔，王福哭丧着脸：“宋掌柜，你可得救救我啊，我王福这条小命要不保了。”

宋荔：“福爷家大业大，别说笑了。福爷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一个小小掌柜，哪里有这个本事？”

王福坚定不移：“你有，我突然发现宋掌柜比我混得开。既认识远在京都的郡王郡王夫人，又与在凤仙郡的世族贵女们结交，宋掌柜就是我的人脉啊！以后宋掌柜别喊我福爷，喊我王福就行。”

宋荔听话听音儿：“福爷大可放心，从前你没有强逼强娶，明珠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再说了，即便要打击报复，也不见明珠对从前恶语相向的人报复，那邱二牛更是平平安安地离开了凤仙郡，到外头闯荡去了。”

王福迟疑：“可是郡王那边……”

宋荔宽慰着：“郡王忙着科举，哪里有空把心思放到咱们这些小人物身上。福爷会在意地洞里的一窝蚂蚁吗？”

王福边听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多谢宋掌柜解了我的心病，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叫我真是吓怕了。”

恰好这时，有人送来一份信件：“谁是宋荔宋掌柜，这里有一封京都送来的信件。”

她站了出来：“我是宋荔。”

确认完身份，宋荔接过信封，撕开蜜蜡封住的一角，取出里头的信件，一目十行看完。

旁边王福见她面上露出喜悦之色，便知与自己无关。

是啊，他一只小蚂蚁，郡王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哪里会跟他一般见识。

幸亏当初自己没有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没有逼迫郑明珠，不然得罪狠了，如今只怕难以善了……逃过一劫，王福一阵后怕，决定以后坚决不能欺凌弱小，谁知对方有没有突然飞黄腾达的一天呢？

午后清闲下来，宋荔带着杨安慧到钱庄取出二十两银子：“这是这个月继和下个月的分期租金，麻烦帮我代交给陆承。”

杨安慧正好要去府衙，便顺手带过去。

晚上关铺子前，六只雪媚娘的名额全部预定出去。

宋荔步行去东市，告诉木湘湘收到了郑明珠的信件，约定了晚饭后，朗读给她听。

饭后，木湘湘如约来到宋荔家的院子，宋荔回房取来信件了，里头的大意是郑明珠和她阿娘在京都一切都好，除了饮食习惯略有不同，又说谢郎极体贴，给她们另外置办宅院，特意让人寻来凤仙郡的厨子。

长公主派来的嬷嬷住在院子里，每日教习她规矩，学习插花、点茶，及一些宫廷礼仪等。

听得木湘湘瞠目结舌：“原来嫁郡王还要学习这么多东西，我听着都累，真不敢想象明珠是怎么煎熬的？”

“我倒不觉得明珠在煎熬，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首先要付出一定代价。明珠得到的权势，正是她想要的，她必然学得又好又快。”宋荔想了想，对好友说：“既然长公主肯亲自派人教习她礼仪，必定是接纳了明珠，咱们不用替她担心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马上过完正月。

月初发放薪酬这日，李老太和李小宝又跑来铺子门口讨钱。

上次被关在牢房里蹲过一回，李老太不敢上前，支使孙儿来讨。

她儿子要娶新儿媳了，聘礼差点掏空整个李家，家里没米下锅，自然想到问曾芳兰要。

听到李小宝说家里没米没粮，阿爹要娶个新娘，一脸可怜兮兮，曾芳兰想着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给了五十文钱。

李小宝嫌少，见曾芳兰欲收回，只好揣着五十文跑了。

惊蛰后，在春雨绵绵中，备受万千学子期待的县试，缓缓拉开了帷幕。

县试后，还需参加后面的院试、府试，才算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程文瀚丁忧守孝，不能参加，王世良则因为浪费时间追求偶遇杨安慧不成，导致课业排名下降。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又因为郡王求娶郑明珠一事，叫他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郑明珠啊，那个被他多次冷嘲热讽的贪慕虚荣之女，不知怎的，竟被郡王瞧上了。

世道真是不公啊！

长相貌美的女子，哪怕心机重，名声不好，照样因为漂亮的皮囊被权贵看上，从此鸡犬升天。

哪像他们男子，只能科举一条路子走到黑。

王世良怨天尤人，全然忘了自己也曾想过吃软饭硬吃，只是杨小姐瞧不上，叫他吃不着。

埋怨与忐忑不安，折磨着王世良，担心郑明珠攀上郡王后，对自己肆意报复，王世良整天胡思乱想，夜里睡不好觉，在丙班的课业排名一路下跌。

夫子多次提点，让他专注学业，照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了县试试。

这次报名县试，也被几位夫子劝说再等等。

王世良寒窗苦读十几载，哪里等得急，一意孤行要参加县试。

按照规定，参加县试的学子需返回原籍应试。

半月前，王世良回到原籍所在的县城，报名备考。

翘首以盼，终于等到童试发榜这日。

王世良特意邀程文瀚一起去看榜，让好友熟悉流程，待他三年后参加考试，便不会手忙脚乱。

自父亲过世，程文瀚许久不曾踏出程府，后来听/>

此次好友返回原籍参加县试，程文瀚也想散散心，便一同跟了去。

今日放榜，两人一道前往县衙，抵达时，早已有数十学子等候在此处。

在茶楼品茶等待，终于见到贴榜的官差，学子们蜂拥而至。

王世良上下搜寻了一遍，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又仔仔细细确认一遍，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我爹可是凤仙城的王县令，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

这番话，成功让旁边几位平民出身的学子不满。

科举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唯一的升迁路，大家各凭本事，自然瞧不起这些靠爹的。

瞧不起是一回事，到底不敢得罪，大伙默默暗爽。

如今见这人落榜，纷纷在心中高呼县老爷大人英明。

王世良沉浸在落榜的悲伤之中，程文瀚注意到其他人不善的目光，知晓好友说错话，同那几人赔礼道歉，拉着好友离开：“县试三年两次，这次不行，再等下次。”

王世良哪里听得进，阴谋论说：“咱们在书院念书，有大儒教授课业，这些泥腿子们跟着乡野夫子，他们都能考上，我却考不上，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怀疑是郑明珠动的手脚。”

程文瀚很久没听到郑明珠的名字了，此刻怔愣片刻：“她一个女子，哪能插手科举之事？”

王世良偏执且固执地认定：“一定是郑明珠，她不能插手，郡王可以插手啊！”

程文瀚：“郡王哪会管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事情，世良，咱们回书院好好温习功课，还有机会的。”

王世良：“对，咱们回凤仙郡，找我爹。”

程文瀚：“？”

*

正月靠着预定雪媚娘，替宋荔挣到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利润，叫她积攒的存款，终于破百。

加上两家铺子半月以来的收入，宋荔手头上已有二百五十八两银子。

这笔钱，足够买座大院子了。

收铺子后，宋荔便带着干娘到买卖房屋市场转悠，直接找牙婆带看房屋。

看了两家，不太满意，偶然撞上王福家的小厮来登记售卖房屋的信息。

次日，王福便找上宋荔：“宋掌柜要买院子啊？”

宋荔点头：“是啊，你家院子太贵了，我听你家小厮说要三百多两，我可没这么多钱。”

“价格咱们可以商量嘛！”王福的这处院子是他刚到凤仙郡买的，现在置换了更大的院子，住着更舒服，便想将以前的院子卖掉，问了好些人，行情不好，不好卖掉，难道遇到宋荔这个买主，便想交个朋友，便宜卖她。

宋掌柜身后的人脉，可是令王福垂涎欲滴，想分一杯羹。

哪知宋荔油盐不进，王福给的价格比世面上低了三成，她也不肯要。

宋荔心里门清，王福给的便宜可不好占，得付出代价。

她计划花百两银子买套院子先住着，等以后手头富裕了，再置换套更大的。

第二天得了闲，换了个市场瞧，恰好有套院子满足她们的需求，只是价格比市场价稍贵，要价一百四十两。

她带着干娘去瞧了，面积比她们现在住的小院大上三四倍，院里有足够大的一片空地发挥种田种花爱好，有一方莲藕池子。

她最喜欢的便是这方莲藕池子，还有院子里的长出嫩芽花苞的桃树，看着就喜庆。

这套两进两出的院子，包含前院、后院，影壁阻挡视线，隐私性极强。

格局为前院、内院，东西厢房，另有正房，东耳房、西耳坊等，大片的院落可以栽种各类果树花卉。

磨破嘴皮子，卖方只肯让价五两银子，最终宋荔以一百三十五两银子购置下这套院子。

暮景残光，买卖双方从官府出来，见女儿手里拿着房屋契约，久久回不过神来，周万春问：“回家吗？”

宋荔想了想：“要不去接小翠吧！”

从苏州回来时，小翠放下心来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

也叫宋荔想到自己在春风楼，战战兢兢攒钱赎身的日子。

周万春点头：“好，我看这小丫头每天胆战心惊的，生怕被花老鸨发卖了，把她接回来，咱们今天也不做饭，上酒楼吃。”

宋荔：“好啊，去上次高老爷带咱们去的城外那家酒楼，我吃着觉得好。”

说话间，到了春风楼。

见有客人进楼，花娘子们连忙迎上前，等看清来人是两个女人，顿时没趣：“这里可是青楼，你们女子进来作甚？”

宋荔：“我们找花妈妈，赎个人。”

那人一脸艳羡，指着个龟奴：“你们问他去。”

那龟奴见了宋荔和周万春，立即认出她们：“周姨，宋姐姐，里面请。”

方才那花娘子轻轻咦了一声，竟是认识的。

被龟奴从热火朝天的厨房喊出来，告知有人要替她赎身，小翠先是错愕，白天没见宋掌柜给她说赎身的事？

又听龟奴一脸艳羡说：“从前你跟宋荔交好，现在她来赎你了。小翠，你的命真好。”

小翠大脑一片空白，跟着龟奴到了大堂。

见花妈妈从木匣子取出她的身契，因为是转卖，还需要去官府登记。

给宋荔做丫鬟，不会挨打挨骂，有饭吃，小翠自是甘愿的。

双方去了官府登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花妈妈揣着八两银子，美滋滋。

小翠长相普通，卖给牙婆，卖不了八两银子的。

花妈妈大赚一笔，自是高兴，难得提点了小翠几句：“孩子，以后跟着宋掌柜好好做活。”

小翠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跟着宋荔天天有肉吃，有汤喝，她已经很满足了。

跟宋荔她们一起坐上牛车，见牛车往城外跑，小翠好奇：“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

宋荔以为自己幻听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姐啊，你买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

见小翠一脸认真，宋荔：“以后你可以喊我宋荔，宋姐姐，或是宋掌柜，别喊什么小姐公子，我听着浑身发毛。”

又说：“你的身契暂时在我手里，等你以后每月做工攒够了钱，便可以问我赎身。你只是来我家打长工的，乖，以后别叫我主子小姐的，听着别扭。”

小翠怯怯回：“哦，好的，宋掌柜。”

小翠嘴上应和，仍是不敢将宋荔视作平等地位的同伴。

她很快适应身份对调，宋荔捏着自己的身契，便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主子。

主子不喜欢喊小姐，小翠便喊宋掌柜。

这样的奴隶思想，能叫自己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下来。

不顺从的奴隶，早就被牙婆和主子们乱棍打死了。

只有像她这样足够温顺听话的，供主子们驱使奴役，才会给条活路。

若是给主子立了功劳，博得主子开恩，以后被放了身契嫁人，也是有的。

人总要有个活着的念头，小翠便奔着这个念头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