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南瓜酥(2/2)
上回高老爷出城的队伍,特意绕远了路,别以为宋荔不知道,高老爷分明是顺路去瞧干娘一眼。
方才有心想要提及高老爷,想起对方三品京官的身份,有权有势,干娘的从前,若是被高老爷的政敌拿来攻讦,将干娘的过去反反复复探究,结痂的伤口被人再度剥开……
宋荔不希望干娘遭遇这些,既然干娘没有往这方面想,她也不提。
若能找个平凡普通的人携手相伴也好,不拘家境如何,只要家世清白就好,最好有一份正当活计,能养活自己,人品过得去,会做饭做家务。
因为她干娘不善做饭。
不过光是会做饭这一条,都可以刷掉许多男子了。
哎。
夜里开着窗子,夜风清爽,宋荔盖着薄被,挨着枕头,昏昏欲睡过去。
一早,又将剩下的一半南瓜厚厚切去创面,切来四指宽的新鲜南瓜圈,去皮切块,熬成浓稠软糯的南瓜粥。
还剩一些多的南瓜块,打算按照做土豆鸡蛋饼的法子,摊成南瓜鸡蛋饼。
将南瓜切丝,添上面粉、鸡蛋,佐以五香粉、食盐和葱花,抓拌均匀。
等熬好的南瓜粥出锅,洗刷了铁锅,浇淋上一圈素油,将裹着面粉和鸡蛋液的南瓜丝,用木勺舀入锅中,以锅铲压平,尽量摊得薄一些,容易熟。
铁锅面积足够大,一次性可以多摊几个南瓜丝鸡蛋饼,当煎得滋滋响,立即用锅铲给它翻个面,将另一面煎得金黄黄。
头一次做,宋荔用锅铲边缘分割一个南瓜丝鸡蛋饼,见里面的南瓜丝和面糊变色,确认熟了,装盘出锅。
分为三次,终于将这些煎得两面金黄的薄饼摊完。
大南瓜消耗得差不多,还剩下五分之一,将南瓜子掏出来,用井水淘洗后,放到簸箕里,跟昨晚晾的南瓜子一起晒干,晚些时候,可以拿来做炒南瓜子等小零嘴。
掏掉南瓜子的南瓜,□□娘切碎,小半扔在鸡圈里大半拿给毛驴子当零嘴吃了。
毛驴子爱食这些甜味的瓜果食物,大板牙将南瓜咬得嘎嘣脆,跟啃脆甘蔗似的,让人听着很有食欲。
喂完驴子,宋荔帮她盛了碗热腾腾的南瓜粥。
立秋后,早晚吃点热乎乎的食物,胃里更舒服。
南瓜粥熬得米粒开花,呈流油的咸蛋黄色,属于南瓜的绵软甘甜香气,萦绕在空中,去年入冬后,宋荔愣是怕闹饥荒,给家里囤了好些南瓜,一段时日里,她们隔三差五,煮一顿南瓜粥吃。
软糯香甜的南瓜粥,让回忆有了甘甜的味道。
周万春挖来一勺,凑到唇边吹走热气,品尝起来:“嗯,跟去年吃的南瓜粥一样美味。”
宋荔颔首:“自家种的南瓜似乎更甜,熬的粥食也有清淡的甜味。”
南瓜煮成了糊糊,汤汁融入到米粥里,色泽橙红,口感微甜,煮开的米花入口即化,香糯糯。
煎得焦焦脆脆的南瓜饼蛋饼也好吃,两三口能吃掉一个。
南瓜真的全身都是宝,南瓜花能清炒打汤,疏果的嫩南瓜果,拿来清炒,或是加了小米辣和干辣椒来炒,都是一道美味。
挂果期间生长出来的嫩芽,还能掐下,撕去毛绒绒的刺皮炒着吃,也是一道时鲜。
结出来的南瓜果实,熬粥、清炒,或是蒸着吃,还能打成香浓的南瓜汁,结出的南瓜子,还能炒成熟南瓜子吃……
咦,南瓜汁?
转念又想,这里不似现代,一个料理机简单省事,眨眼间,立马能将大米小米、黄豆和南瓜打成水汁。
她设想的南瓜汁,只能用到石磨磨出想要的细腻口感,磨黄豆大米等食材,即便有一头毛驴子拉磨,用到的时间、人力等成本,以及南瓜汁带来的利润,立刻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俗话人世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做南瓜汁虽然不像磨豆腐那么繁琐,跟磨豆腐也差不多了。
与其做南瓜汁,不如做南瓜麻薯、南瓜酥。
市面上也有点心铺子售卖各类瓜果麻薯,宋荔要想自家铺子里的南瓜麻薯脱颖而出,比较难。
不过南瓜酥,可以一试。
一早开铺子,宋荔拿给盼盼一张清单,让对方按照上面的食材采购……
采购回来,等待烘焙蛋挞间,还剩下许多蛋挞油酥皮。
她特意多做了些。
将采买来的南瓜去皮切块,上锅蒸熟后,压成南瓜泥。
买来的南瓜太多汁了,宋荔放到锅里小火煸炒,微微干煸掉多余水分,加适量黄油,搅拌成黏稠如酸奶的状态。
因为南瓜本身甜度较高,不需要额外加糖。
取来剩下的蛋挞皮,以勺子塞来南瓜糊糊,给蛋挞皮对折封口,类似大肚水饺的形状,中间鼓鼓的,能够容纳足够多的南瓜馅料。
当蛋挞烘焙好,面包窑里的温度有所下降,添了干柴,给它继续加热。
之后试验几次,确认最佳温度后,记在小本本上,将南瓜酥分为两批烘焙。
烘焙途中取出,按照做蛋黄酥的法子,给它刷上一层淡黄液,撒上黑芝麻,送进面包窑里,继续烘焙片刻。
前一批烘焙好的南瓜酥,她给自己和盼盼各留下两只,剩下的拿去厨房和大堂分吃了。
由宋掌柜在大堂看着,掩护谭百合到后院吃南瓜酥。
她小心翼翼咬着这个据说二十余文钱一只的南瓜酥,生怕不小心掉地上了。
从前家中富裕时,二十余文钱,不过是她一天的零花钱罢了。
逃难来到这里,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地主家的小姐,现在也只能收敛心高气傲,给人做工挣钱,养活家人。
谭百合没觉得自己一个小姐出来做活丢脸,一路逃难,能存活下来,什么面子尊贵,在吃不饱的环境下,就是一文不值的狗屁。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甚至庆幸自己从前家境好时读过书,认得些字,才能找到一份不错的活计。跟她一起逃难的同伴,在东市鱼龙混杂的地方,做着更累的活,工钱却没她高。
两个同伴隔三差五送礼给她,便是想学字认字,以后替自己谋个有前途的差事。
谭百合咬开南瓜酥一角,外酥里软,薄薄的千层油酥皮,一口能咬到里面的馅料,包裹着一汪水嫩的南瓜馅,浓浓的奶香味。
没加糖,只有南瓜清润的甜香,甜而不腻。
好香!
新鲜出炉的南瓜酥,被送到柜台,有进店的食客见了新品,当即掏钱买来尝鲜。
金黄的面皮,撒了黑芝麻,闻见烤得焦酥的香气,咬开后,一汪水润润的甜汁涌入舌尖,南瓜瓤本就被蒸熟,又以勺子压得细腻,加以高温烘焙,软乎水嫩,入口无渣。
外酥里软,是糕点行业永不过时的卖点,何况这份南瓜酥的酥皮与蛋挞皮一样,酥脆掉渣,饱满的南瓜馅料,甜甜的奶香味,让人心情莫名好转。
听到铺子里又出了新品南瓜酥,王福这个老饕,自然第一时间要来尝尝鲜,他到的晚些,南瓜酥早已被其他食客买完。
没吃到南瓜酥,王福怒吃一盅芋圆奶茶,一盅黄桃冰粉,这才平息了不甘。
次日午后,早早瞧见福爷家的小厮来买南瓜酥……
宋荔扫过一眼,低头盯着手里的信封。
这是刚从扬州寄来的书信。
信里,梅嫣的文字显露出喜悦心情,她被苗娘子收为关门弟子了,前两日办了一场正式的收徒宴。
宋荔几乎可以想象,写这封信时,梅嫣的嘴角肯定上翘得压都压不住。
能被破格收为弟子,短短时间内,决定收梅嫣为关门弟子,定是看中了她的天赋和努力,专注培养,假以时日,定能一舞惊人。
俗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苗娘子,是梅嫣人生中遇到的贵人和伯乐。
午后小憩半个时辰,醒来后,听谭百合提起有个自称是她姨父的人找上门来。
顺着谭百合指向大堂的方向,那人也停了手中挖黄桃冰粉吃的动作,放下勺子,朝她们走来:
“宋掌柜久昂大名。”
宋荔没好气:“我现在很忙,明日打烊时,你再来我铺子里说事。”
叶文才吃了个闭门羹,想到宋荔背后的关系和人脉网,也能唾面自干地豁出脸面。
待听到后面一句话时,他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紧张地在衣摆擦拭掉手心的汗渍:“那,那不打扰宋掌柜,我明日再来。”
宋荔往铺子外走,连个眼角也没留给对方。
对方有求于她,又不是关系亲厚之人,还是个极品亲戚,跟他客客气气,纯纯是脑子有包。
她才不想做包子,哪个野狗都想上来咬一口。
宋掌柜不敬长辈,嚣张冷淡的姿态,叶文才非但不恼怒,反而小心翼翼巴结讨好,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对方。
若他有宋荔的人脉,他比宋荔还要神气千百倍。
这日打烊时,宋荔从窄袖里取出一封信件,让代交给她们小姐。
宋掌柜没说十万火急,青芝也就慢悠悠地回了府邸,把信件拿给小姐。
看完信件,杨安慧了然:“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明日我和海捕快去走一遭。”
翌日,一大早起床,便有人盼着日头快点西坠。
终于盼到未时,叶文才生怕错过和宋荔的谈话机会,让小厮雇佣来一辆马车,准备出门。
以周青冬在堂妹身上栽的跟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会这么好心,可别是鸿门宴?上回你同我说的话,我去找了周万春,她非但不听,还让人卸了我两条胳膊,现在一刮风,我都觉得骨头缝里凉飕飕的。”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她宋掌柜图谋的?”说到这里,叶文才突然咯噔了一下,他们好像还欠着妻妹家三百两银子。
瞧宋掌柜的几间铺子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应该不差这些银两。
叶文才无法拒绝三锭纺车的诱惑,又舍不得学其他布行掌柜大手一挥,豪掷几百上千两银子补贴棉农,这才找上了宋荔,企图靠关系,给自己省下这几百两银子。
马车从客栈缓缓行驶,停靠在丹朱街的“一间茶饮”铺子门口。
叶文才下了马车,提前半个时辰抵达铺子,在大堂等候半晌,眼见着食客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直到大堂和包厢里的食客陆陆续续离开,嘈杂的环境,突然变得安静,只有厨房偶尔传来清洗碗碟的声音……
送走最后一位食客,叶文才焦急得坐不住,眼见宋荔握着炭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歪七扭八的,似乎在算账?
他不敢打搅对方,只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等到铺子里的帮厨和跑堂跟宋荔告别,离开铺子,她终于从草纸里擡起头来:“哦,你还在啊,有什么话,你直说。”
说完,宋荔放下炭笔,拿着账本往账房里走。
叶文才只得跟上,屋子里很暗,隐约能瞧见几扇屏风摆件,桌上堆得凌乱的账册。
宋荔将手里的账册扔在桌上,擡手,邀面前的人落座,她自己也坐下,身侧站着个女护院,气势汹汹的,好像下一刻便要卸了他的胳膊。
叶文才脱臼的胳膊,隐隐作痛,听对方开口:“叶掌柜找我何事,不妨直说。”
叶文才坐下,本打定主意同宋荔好言好语哄上几句,博得些好感,再道出来意,此刻见对方满脸不耐,怕是没等他说上几句,便要被打发了。
机会难得,他也顾不上寒暄几句,期期艾艾地说:“听说府衙给薛记布行提供了三锭纺车技术,能同时纺出三根纱线,未来还有棉花脱籽机,大大缩减了棉花脱籽的人力物力。”
宋荔心道,这人胃口还真大:“是啊,这不是人尽皆知吗,怎么,你想要?”
在叶文才看来,这是释放友好的意思了:“宋掌柜说笑了,现在全凤仙郡的布行掌柜们,谁不渴望拥有这些技术啊!若宋掌柜能帮叶某达成心愿,叶某自会送上一笔不菲的酬劳,咱们都是亲戚,互相帮衬照应着,宋掌柜意下如何?”
上她这儿来攀关系,也不备份贵重礼物,宋荔觉得不如何,画大饼,谁不会啊?
她沉吟道:“这酬劳先不提,前几日我似乎听干娘说起,昔日借给你们叶家三百两银子,至今不曾归还,可是确有此事?”
叶文才被问得面上无光,尴尬摸摸鼻子:“那都是陈年旧事,区区三百两银子,若是宋掌柜能帮叶某办成事情,莫说三百两银子,六百两也是得。”
宋荔点点头,眼眸浮出点点笑意:“你承认欠下三百两银子未偿还便好。”
又扭头对着屏风说:“好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见屏风后,走出一男一女,男子身着一身鸦青色的捕快服,女子通身贵气,仔细辨认后,吓得叶文才双腿发怵。
竟是知府家的小姐!
“有杨小姐和海捕快给我作证,叶掌柜是现在还三百两银子呢,还是给我打个欠条,三日之内还钱,或是下大狱,二选一,你选哪个?”
宋荔的声音如鬼魅般飘荡在耳后,吓得叶文才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临出门前,他夫人说像是个鸿门宴……
一语成谶啊!
今日的事情即便说出去了,百姓们只会信任有乃祖父风范的大家闺秀杨小姐,和海捕快,谁会相信他一个商户?
何况,却有其事。
他心虚不已,当即选择了第二条路,写下一张欠条,在宋荔身旁女打手的威势下,迫不得已签署了名字,按上红手印,这才被好手好脚的放出铺子。
这是茶铺子么,分明是虎狼窝啊!
舍不得花几百两银子捐赠,铆足了劲,钻研走关系这条路子,哪知一下子白白花了三百两银子打水漂。
听说欠下宋荔和周万春三百两银子,周青冬气得肝疼,饭也吃不下去了:“什么,要拿出三百两银子还钱,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叶文才无奈地捏捏眉心:“欠条已经写了,不还钱,你打算让我去蹲牢房?”
周青冬埋怨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你真是糊涂啊,没有借据欠条,她周万春再厉害,哪有证据证明咱们借了钱?”
叶文才被雁子啄了眼,本就心情郁结,回家想要寻求慰藉,受到一通指责,当即恼火,重重拍桌:“都怪你,要不是你与妻妹交恶,或许今日她们愿意帮我。”
周青冬也恼了,将一桌子饭菜掀了:“我辛辛苦苦到食肆买来的饭菜,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还吼我,当初借三百两银子给你做生意,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你。”
叶文才辨不过,扔下一句“刁妇”,挥袖离去。
剩下半大的娃嚎啕大哭,周青冬哄着娃,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自己也默默掉眼泪。
叶家鸡飞狗跳,宋荔家的小院里,其乐融融。
看到叶文才写的欠条,周万春不敢置信:“你怎么拿到的?”
宋荔嘿嘿笑:“让杨小姐和海捕快帮了点忙,三日之内,如果她们不还钱,拿着欠条告到府衙,哪怕跑到扬州,一纸通缉令,也能将人抓来关进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