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盐瓜子(2/2)
卢典史好言好语游说:“哪里不能,只要你肯嫁给何家的大公子,有了姻亲关系,何家还能不照应咱家,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等你嫁进何家,何家大房定不会亏待于你,以后穿金戴银,吃穿不愁,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每日抛头露面。再说何家大公子虽然年纪大了些,模样周正,外放到外地做县令爷,以后你就是县令夫人,体面得很。
你想想,等你阿爹升了职,以后你不再只是典史之女,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卢家荣,她们母女俩荣不荣不一定。
卢月琴冷笑:“何家大公子都死了五任妻子,素有克妻之名,年龄与阿爹一般大,这样天大的好事,阿爹怎么不让庶妹嫁过去做县令夫人呢?反正我不愿嫁个可以做爹的老男人。阿爹随意,你若要在这里闹,便闹,回头被高大人知晓了,反正不关我的事。”
“谁说不关你的事。”卢典史可没这么傻,他当然不打算真闹:“只要你是我的女儿,身体里流着我的骨血,若我以忤逆不孝为由,一纸诉讼告上官府,少不得挨上一顿板子,下大狱,到时你阿娘没了吃药的钱……”
后面的结果,是卢月琴不能承受之痛。
一想到自己的亲爹竟以忤逆的由头,以妻子的性命,以女儿一生的幸福,威胁女儿帮他谋官,卢月琴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阿爹便去官府告,大不了挨一顿板子,我求求宋掌柜,看在我们主仆份上,给我阿娘谋个清闲差事,宋掌柜最是心善,定然不忍见我阿娘没药吃。至于我嘛,大不了将这条贱命还给你们,只是到时苏州分店这边没了管事,买卖出了茬子,不知父亲有几个熊心豹子胆,够施家、何家、与知府家捏着玩。到时咱们父女俩到了黄泉,还能一起做个伴。”
说罢,她还哈哈大笑。
笑得好不快活。
见女儿跟疯了似的癫狂,一顿劈头盖脸的,卢典史整个人慌得要死。
自然不敢拿鸡蛋碰石头,无论是何家施家,还是杨知府,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金玉绣坊,便是由几个世家合伙的生意买卖,真得罪了,以后在凤仙郡再无立足之地。
卢典史又慌又气,拿这个女儿没法子,又见卢月琴疯癫的模样,搞不好真要跟他一起同归于尽。
他还要抚育幼子,可不敢跟光着脚的卢月琴比。
最后一挥袖,愤愤离去。
等丧良心的阿爹走了,卢月琴癫狂的笑意,凝固在唇角。
不再选择隐忍,对于阿爹的忤逆告官威胁,不屑一顾。
发疯是真的有用啊!
难怪周副掌柜与宋掌柜见到不喜的人,让阿虫和盼盼卸掉对方的胳膊,吓得叶文才夫妻与王县令家的公子,再也不敢出现在两人面前。
回到内院,她一口气猛灌了几盏茶水,等情绪平稳后,不禁想到了叶文才夫妇,因为贩卖发霉的劣质棉花,被小心眼的刘通判记恨上,几乎耗费了全副身家,卖掉田产房产,这才从牢房出来,带着妻儿灰溜溜回了扬州。
意气风发从扬州出来,打算借着贩卖棉布匹的东风,大赚一笔,一番投机倒把,把家产全部败光,回到扬州,听说连房子都没得住,带着妻儿,靠岳家接济过活。
至于菊棠,下场可能比叶文才夫妻还惨。
至今没有音讯,也未在苏州露面,不知是死是活。
*
经过两日考虑,谭百合没有听从阿爹与阿兄的意见,想要接受培训,未来前往扬州开疆扩土。
谭家父兄尽管不同意谭百合的选择,到底对女儿妹妹有几分疼爱,劝说了几日,反而因为谭百合问出的“嫁做人妇,如菟丝子攀附夫君有什么好处”,给问倒了,答不上话。
父兄答:嫁汉嫁汉,穿衣吃穿,靠着夫君吃饭,不用自己做活计。
谭百合反驳:可我阿娘不也在操持家务,且因为不做工,不挣钱,伸手要钱买了件心仪的衣裳,便被阿爹指责不体谅你们辛苦开铺子,你们凭什么认为,等我嫁了人,夫君不会像爹爹这样指责我?
谭家父兄反思,发现自己的确有不足的地方,又说要将她嫁给富足人家,不用为吃穿忧虑。
谭百合辩驳: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人家富户人家只是富有,不是傻子,天底下有多少如郡王妃那样倾城美貌,郡王这般才学了得的男子,又是万中无一,我既无郡王妃那样的美貌,又无郡王妃的运气,即便当真好运嫁给富商家的公子,势必不得公婆喜爱,没得天天站规矩,还要讨好公婆,我以前也是个富家小姐,可做不来伏小做低,阿爹兄长当真要让我过这样的日子?
一番剖心析肝的谈话,谭家父兄渐渐沉默,待妻子多了几分体谅,又想到高大人家的千金也是女商户,卢典史之女去了苏州做管事,随着棉布匹热销京都,乃至全国……
各大布行都在招织娘,用人紧缺,府衙也在积极号召普通妇人走出后院……
从前家中妻女出去做工,会被人认为一家之主养不了家,才让妻女抛头露面,导致家中男子面上无光。
现在人们看待女子做商户,做织娘,似乎跟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
连府衙都在鼓励妇人做织娘……
谭家父兄对谭百合的决定没有再置喙,谭父甚至让妻子去守铺子,自己则选择在家操持家务,做家务,烹饪家人的一日三餐……
第一天,光是洒扫院子,让谭父累得直不起腰,感叹一点不比打扫铺子轻松。
烹制早饭,铁锅还未晒干,谭父心急地添了油。
接下来不得了,锅里噼里啪啦的热油,溅到手上、脸上,烫得谭父嗷嗷叫,一边叫,一边躲避溅出的热油。
好不容易做完一顿微糊的早饭,等妻子与大儿子放下饭碗,出了家门,去铺子开店,自己又是洗碗,做厨房卫生。
买完菜,一口气不能歇,得开始准备午饭。
院里水井边,木盆里装着满满一盆家人的衣裳,等待清洗出来……
跟个陀螺似的,从早忙到晚,谭父终于体会到妻子操持家务的不易。
这样暗无天日的劳作,不被丈夫认可,如果不想个法子哄哄自己,怕是要疯掉了。
别说买一件衣裳,买个十件八件都行。
谭夫人也体谅到丈夫守铺子的不易,为了卖出件货品,恨不得把嘴巴说干,没生意时,更是愁得眉心紧锁,为了养家糊口,承受着巨大压力。
双方互换身份,各自体会对方的不易。
晚饭后,谭父便带着妻子去逛成衣铺子,豪气道:“喜欢那件衣裳,想买就多买两件。”
谭夫人心疼丈夫与儿子挣钱不易:“算了,挣钱不容易,还是不买了。”
谭父想了个折中法子:“家里不缺这点钱,攒先买一身,等过两个月铺子回了本,到时买个丫鬟,替你分担家务。”
夫妻俩和好如初,甜得似蜜里调油。
*
这日午后,前后收到两封来自京都的信件。
一封是干娘寄来的家书,这次要在京都呆半个月。
上次干娘从京都回来,来往书信频繁,宋荔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次干娘要在京都多呆一些时日,自然是陪陪孤家寡人高老爷。
一年有十二个月,几乎有十个月都是干娘陪伴宋荔,她一点不吃醋,高老爷娶了老婆,两人异地婚姻,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说实话,宋荔蛮同情他的。
另一封信,则是梅嫣寄来的。
长公主邀她们留在京都,被苗娘子谢绝了,梅嫣也不愿留在京都,皇亲国戚满地走,生怕哪天不小心得罪了权贵,脑袋要搬家。
又说苗娘子给她和师姐们放了假,让她们探亲,她才上了前往凤仙郡的商船,约莫过几日抵达。
书信寄出的时间已有五六日,宋荔算了算时间,大概这一两日就会到。
又过两日,宋荔还没见到梅嫣,反而听王福家段位小厮气喘吁吁跑来:“宋掌柜,巧儿姑娘到码头时被人看见了,她的马车到了城门口时,被许多百姓们围住。”
当宋荔带着盼盼赶到时,发现城门口的声势浩大,百姓们冲着梅嫣的马车投掷鲜花瓜果。
发现大伙没有恶意,宋荔松了一口气。
这些平头百姓只是听说了梅嫣的美名,知道她争气,替凤仙郡争光,自发前来迎接,想一睹这位舞姬的风采。
梅嫣也特意掀开车窗帘子,一朵紫红色的菊花顺着挑开的帘子,投入到她怀里,被她插入发髻。
见状,掷花的女子兴奋得双颊酡红,跟身旁人分享:“巧儿姑娘发髻里的菊花瞧见了没,那是我投掷的花。”
身旁的伙伴投来羡慕又激动的目光:“巧儿姑娘生得真美,不知何时,能一观她游龙飞燕的舞姿?”
出城的队伍,被堵在城门口。
渔夫郎携妻子卖完鱼干,本打算出城回家,被围观的百姓堵塞,一时不得法。
无疑擡头一望,却在瞧见马车里那张熟悉的侧脸,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