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追妻)(2/2)
严钰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娘,姐姐醒了。”
钱氏一惊,随即口中‘阿弥陀佛’的念着,“老天保佑,当日她那副情景,可是将我吓了一跳,那个什么巫医还真有本事,说是半个月,还当真分毫不差。”
那日红鱼刚出了月子,回来便告知自己严钰要外出办差,怕是几日不回来,叫她不要随意出去,她便也听话在家里呆了半日。
见家中无人,那照顾孩子的奶娘忽然说有话要告诉她,将她拉到屋里。
她本以为那奶娘是要加工钱,谁知却是告知她,她的儿媳妇红鱼同外男私通一事。
那奶娘口中,红鱼还没出月子便在寺中同严钰的那位朋友大行□□之事,为掩人耳目,甚至叫她抱着孩子到别处去睡。
钱氏自然是不信她这番话,可除了奶娘,外头关于红鱼有姘头的传言也是由来已久,这让她心底里不得不升起几分怀疑。
毕竟,那日她落水醒来,说要摆宴感谢严钰的那位朋友,严钰虽嘴上答应,可神情却有些不大对劲。
当时,她只以为是严钰同人家闹了别扭,可细想起来,那别扭竟处处透漏出同红鱼有关的模样。
回想起红鱼回来时眼底的那抹躲闪,钱氏还是决定出去打听打听。
然而刚出了门,便远远瞧见前头一阵热闹,却是严钰背着满身是血的红鱼回来。
到了家中,红鱼便不停在严钰背上踢打,严钰受不住,将她放下,红鱼便一声不吭要往外跑,边跑还边口中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青溪......青溪......”
严钰抱住她,喊她,她不为所动,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拉着他问: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阿钰,你叫我去看看他,我求你,叫我去看他一眼,我求求你......”
自己的妻子求着他去找另一个男人,严钰抿了唇,握住她肩膀纠正她:
“你没有杀任何人,陛下是被陈三杀的,那些百姓都看见了。”
红鱼愣愣地望着他。
严钰咬着牙,眼睛发红,“陈三弑君,锦衣卫已经前去抄家,同你没关系。”
“没关系?”
“......是,没关系。”严钰握了拳,缓声道。
红鱼擡起自己的双手,轻声开口,“可是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我记得,我记得是我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是我用布条当做绳索勒死了他,是我......”
严钰也要被折磨疯了,“那不是你的错,是陈三用药控制了你!”
“不。”红鱼摇头,“是我,是我选择了你,即便被用药控制,那也是我选择的,是我杀了他。”
她一时陷入混沌,口中话语不断颠倒。
“杀得好,杀得好,他想用你的命换陈家的倒台,我杀了他,你就没事了,我做得对。”
然而下一刻,又抱着脑袋摇头,“不,他是故意的,故意引导让我知道,然后替你去死,好叫我安心,要不然那些百姓和锦衣卫哪能这么适时地出现。”
“他早就安排好了,所以什么人都没带,就那么束手就擒,他想用自己的命换你,好让我高兴,只不过,他也许没料到,是我杀了他,而不是陈三爷。”
她拽着严钰的衣衫,睁着眼睛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阿钰,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严钰嘴唇颤动,“你是为了我,是我们做错了事。”
红鱼挣脱开他,“我要去见他。”
这回,严钰没有拦她,只道,“陛下的尸体已经叫他们带走了。”
闻听‘尸体’二字,红鱼脊背猛地一僵,未几,仍旧擡脚往外走去,然而才两三步的功夫,便猝然倒地。
当时那场景,可把钱氏吓得不轻。
还是后来一个叫小巫医的人来,才救回来红鱼一条命。
了解到实情之后,钱氏先是惊讶,随即是后怕,惊讶的是红鱼竟跟天子有过一段,后怕的是,她杀了天子,然而外头却只说是陈三爷杀的,免去了他们家的灭九族之罪。
钱氏抱着孩子哄,对严钰道:“你抱着孩子,我去给她把菜端过去,这些日子你守着她,也没睡个好觉,瞧你那眼下,一片乌青。”
她最是了解这个儿子的性情,知道他这样怕不单单是因为红鱼的缘故,还有身为臣子对天子的愧疚。
身为臣子,他早就做好了被当棋子的准备,若凭一人之力,能助皇帝铲除一个对大夏来说堪称毒瘤的世家,他又有何惧,这样青史留名的机会,旁人想有还得不到。
因此当皇帝派他来江南的那一刻,他便早已有了赴死的心里准备。
可如今却......
一代天子,万盛之躯,竟为了给红鱼一个完整的家,叫她余生不必再孤苦无依,替他赴死。
一个大臣的死,和皇帝的死,谁更有重量,不言而喻。
他的死,让本该只是抄家的陈家,一夜之间被灭了九族,江南那些盘根错节,同陈家有牵扯的世家大族,一个没有逃脱。
顷刻之间,压在江南百姓头顶上的土皇帝们被推翻,国库一下子丰盈起来,朝廷有钱拨款赈灾,更有钱准备同北边的战事。
可严钰的心却像坠满了一颗颗大石头,沉甸甸的,再高兴不起来。
严钰对钱氏摇了摇头,转身厨房去了。
钱氏瞧着他,只觉得他的背影带着一份难言的沉重。
她叹口气,将孙女儿在怀里抱紧。
要一直这样,他们小夫妻的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索性那小巫医说,红鱼醒来不会再记得那位皇帝陛下,就像他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般。
只要他们嘴严实,不说漏了嘴,她便是一辈子也难以想起。
钱氏拍了拍孙女儿的背,“好孩子,愿佛祖保佑咱们家,一辈子平安顺遂。”
孩子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顾抓着她胸前那个金项圈玩儿。
钱氏亲了她一口,抱着孩子回屋去。
-
自红鱼醒后,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几日,已经能下床走动。
这日,苗春柳伙同秦升秦岩父子来瞧她,带来许多东西,红鱼摸着秦岩的脑袋,有些不大乐意。
“姐姐,姐夫成日里为我忙前忙后,诊脉抓药,你们来还拿这么多东西,可是诚心要我心里过不去?赶紧拿回去,若是下回来还这么着,恕妹妹无礼,便不招待了。”
苗春柳和秦升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对视一眼。
夫妻二人还没说话,秦岩先开了口:“姨妈,你的病不是我爹给瞧的,他这些日子都没出门儿。”
红鱼微微一怔。
苗春柳暗地里赶紧掐了秦岩一把,对红鱼笑道:“瞧这孩子,又睡糊涂了,你姐夫这些日子是出门少,但也不是不出去,只是秦岩这小子正是猴儿的时候,每回出去都不敢让他知道,否则非要缠着你姐夫一同出去,买着买那,烦人得紧。”
红鱼听罢,忍不住笑起来,起身要拿自己以往买的小玩意儿给他。
“以后要买什么东西,不必找你爹,只管来寻我就成。”
掀开匣子,要拿那块嫁过来时买的巴掌大的玉雕狮子,不期然瞧见旁边那管绿油油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却是管短萧。
那短萧像是被摔裂过,上头留有明显的修补痕迹,萧身有明显的掉色,一看便知它的主人非常喜爱它,拿着它时常把玩。
她不记得她有这样一件东西。
难不成是严钰的?她并没见他拿出来过。
“姨妈?”是秦岩在叫她。
红鱼回过神来,将那玉雕狮子拿出来,将匣子盖上。
无妨,等严钰回来问问他就是了。
红鱼将玉雕狮子搁到秦岩手上,惹得苗春柳唤秦岩,“赶紧还给姨妈。”
红鱼将苗春柳他们带着的东西提起来,“让他还我,我就把这些东西全扔出去。”
几个人齐齐笑了。
苗春柳无奈指着她道:“好好,依你就是了。”
一家子用了饭,苗春柳他们又坐了会儿,这才出去,到门边,正好遇上回来的严钰,几个人打了招呼,说了会子话,这就要散。
红鱼站在门口,瞧自家门外和街上各大铺子外都挂着一块白布,不禁问道:
“这是怎么了?”
几人还没说话,秦岩便心直口快道:“姨妈不知道么,天子驾崩了,百姓们在给他戴孝呢。”
天子?
红鱼眼中有些疑惑。
还没等她来得及细想,那边秦岩脑袋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苗春柳:“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见红鱼视线望过来,又忙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家去了。”
斜阳漫天,月亮已经升上来,确实已经太晚。
红鱼点点头,“姐姐姐夫回去小心。”
那夫妻二人应了一声,便拉着秦岩去了。
红鱼站在那里,静静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直到严钰出声,“瞧什么呢。”这才回过神来。
红鱼摇摇头,笑着拉他进门回家。
走到院中,不期然瞧见他们房间窗台下墙角处摆着一瓶干枯的杜鹃花,下意识问道:
“这花是谁的,怎么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