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石川行(2/2)
副体回忆着一个月前和安室透在波洛咖啡馆会面的那天,对方对于自己的出现没有丝毫惊讶,应该是本体透露了一些信息给他,让对方更加信任自己无害的中立性。
“我那位牺牲的同期……没来得及告诉我太多那位协助人的信息,只有一个代号‘那须’。”安室透提起自己牺牲的同事,灰紫色的眼眸垂下,窗外昏暗的光芒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这个人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落寞和悲伤。
副体不用多加猜测大概就知道所谓的“牺牲的同期”大概率就是诸伏景光。
他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抚摸上了自己的左臂,那里的衣服下是缠在手臂上的一圈半透明的洁白绷带,在安室透说起这话时,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光芒。
仿佛在感应着安室透压在内心深处的浓重悲痛,绷带上传达的意念柔和得像水波般,沉寂了许久的灵魂和遗愿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强烈。
明明遗愿对象安室透就在眼前,也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但绷带就是微微发烫地悸动着,像是一个人激动的心跳。
副体轻轻摸了摸手臂,当作是对绷带的安慰,随即擡起头问道:“那位代号‘那须’的协助人有什么可以透露的信息吗?我知道你们虽然对我的信任可能大部分来自朝露,但要我去探查也得让我知道一个大概。”
安室透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拉开椅子坐在了副体对面,双手十指交叉低声道:“‘那须’他出身石川县,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之所以叫‘那须’是因为他弓道了得,出自平安时代的一位可以于百里外射下船头桅杆上的金色扇子的武将那须与一,具体姓名身份因为某些原因即使在内部也查不清了,后来在东京执行协助任务时自杀,送回石川老家安葬后没多久,协助人联系簿上却出现了他的暗号,暂时无法解读出信息,只是我们怀疑,他说不定还活着,亦或是这是他死前留下的暗讯,与此同时,东京这边某些活跃的组织也偃旗息鼓……我需要有人能查清楚真相。”
“无论他是活着还是真的已经牺牲,我都想知道结果,如果他还活着,我们会给他最大的保障,如果他还有未尽的心愿,我们也会尽全力满足,”安室透正襟危坐,肃然道,“我们公安不会让任何为了公民利益而献出生命的人蒙尘。”
——
接下了这个任务,副体来到了石川县,送别了鸣宫一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安室透那里得到的信息有多单薄。
一个代号“那须”的弓道射箭极佳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石川县竟然比比皆是?!
作为弓道大县,每年都会输送大量弓道的年轻人才,而其中英年早逝也不在少数,人数众多的情况下筛选起来就格外费力。
比如一年半前的某个夏天,主体就来石川县参加过一次葬礼,死者正好是一位年轻的弓道能手。
副体搜寻着主体的记忆,心想不会就这么巧就是那家伙吧,一边沿着印象中的路线前往当地的殡葬协会。
路上夕阳的余晖洒满天际,暗金色的浮云从天边延伸至最高处,时不时就能听到某些寂静之处传来空幽清脆的弦鸣声。
这条路不知是不是通向殡葬协会,一路上寺庙和神社众多,不远处就有一条清幽的石梯通向半山上的鸟居,鸟居上夜多神社的牌匾藏在蓊蓊郁郁的枝叶间,几乎快被旺盛的树木遮掩。
副体恍然擡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靠近自己,似乎就是从这神社的密林中袭来。
他做好了防御的姿态,就听见林子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翅膀拍击的声音,下一刻,一抹白影快到完全看不清,瞬间就往他的头顶俯冲而来!
副体临危不惧,脱下黑色的风衣外套就是一个潇洒回旋,将这急掠而下的白影旋飞了出去,风衣破裂的声响被掩盖在了鸟翼携带的风声下。
“呀——”凄厉的鸟鸣声穿过耳膜,随着翅膀扑棱的声音消失在了头顶。
副体这才擡起头,卷起自己的风衣向不远处看去,只见一只展翅近一米的白色猫头鹰正往神社的密林飞去,而它的脚边还绑着一个小小的标记,应该是人工饲养的。
按理说人工饲养的猫头鹰不会这么有攻击性,虽然它没有抓伤自己,但这一爪子应该也让风衣破了个口子。
副体来不及疑惑自己为什么被猫头鹰袭击了,低头整理风衣时就发现,这个被抓破的洞不是别的地方——而是胸口的内兜!
衣服破了不要紧,关键是里面的东西不能丢!
他没想到这猫头鹰锋利的爪子正好就抓穿了内兜,里面的无字小书不见了踪影,四下翻找都没有,地上也没掉落的痕迹,难道……
又是一声尖啸的鸟鸣,副体立即擡头向猫头鹰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白鸟正神气地停在枝头,锋利的爪子下正敲门抓着一本不到巴掌大的黑皮小书。
这无字小书虽然目前只预测吉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这可是从“书”的本体身上存留下的实体,相当于他能够稳定人型的钥匙。
通常普通人是不会对这个东西有印象的,也没兴趣去偷取它,十年如一日地揣兜里时不时看一看摸索一下未来的大致方向就行了,但却绝对不能失去。
没想到今天被一只鸟给偷家了,这只白色猫头鹰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稳坐枝头,单脚抓住树枝,另一只爪子里的小书摇摇欲坠。
“啧……你!”副体疑惑又有些恼火地瞪着那只猫头鹰,害怕惊跑了它,只能缓步靠近,试图和鸟耐心交流,“你先别动,你叫什么?就叫你小白吧,小白,把那个东西还给我,它又不是老鼠兔子你不会喜欢的,你要是听懂了就松开爪子!小白!”
白色猫头鹰歪了歪脑袋,似乎也很疑惑这个人类在说什么,在枝头跳了跳,翅膀一拍唰一下就飞走了。
“………………”和鸟交流失败的副体怔怔地看着猫头鹰把自己的半个命根子抓走了,钻毛进树林扭头就没了影子,顿时心如死灰。
感受到无字小书里自己越来越远,副体一边往神社追去一边反思自己——这猫头鹰应该不叫小白,是自己取的名字太难听了它不喜欢?
副体正疑惑着,就感觉到无字小书停在了面前,随即不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哨音,在清幽的竹林间传得极远,飘出阵阵回音。
一擡头,就见一位穿着袴服的青年正站在石梯的尽头,渐渐沉下的夜色洒满他全身,静谧得如同山间的神灵般挺拔闲适,他的手臂上正好停着那只白色猫头鹰,正微微展翅停驻在青年擡起的臂膀。
青年微长的蓝色头发扎着慵懒的马尾,朝他轻轻笑道:“晚上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参拜的话请往右拐。”
副体不禁打量了一番这通身气质悠然独特的青年,只见他的手部正戴着一个黄色的鹿皮弽,胸口覆盖着一个黑色护胸,显然是才从弓道场出来的弓道老手。
副体没有忘记自己被安室透拜托的任务,说不定和当地熟悉弓道的人打听起来会更快,而且现在也有个不会被人起疑的理由。
“这只猫头鹰是您饲养的吗?”副体露出苦恼的神色,“它抓走了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青年一愣,忙回头看向手臂上安静如鸡乖巧可爱的猫头鹰,就看见它的喙下正叼着什么东西。
“请稍等。”青年安抚了一下副体,擡手逮住了鸟爪,向猫头鹰嘴下一摊,语气严肃,“风,松开嘴,给我。”
猫头鹰似乎没想到主人会这么严厉地对待自己,惊地扑棱了几下翅膀,起飞失败了,只能委屈地鸣了一声,乖乖地把嘴里叼着的无字小书吐了出来。
“非常抱歉,风给您添麻烦了,她其实从来没这么调皮过,可能只是太喜欢您了,希望您别怪她。”青年歉意地说道,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气质老成,有一种老爷爷的感觉。
副体接过青年递过来的无字小书,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太大损伤,就是被鸟爪和鸟喙磨出了一道白痕,但就像灵魂被抓出了一道伤痕般,副体顿时觉得脑仁都刺痛了起来。
青年见眼前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后面色发白,似有不适,便做出了请的手势:“若无事可否来茶室休息下,就当是我的赔礼。”
“谢谢……麻烦你了。”副体晃了晃发昏的脑袋,脚步虚浮地跟着青年走进了神社内部。
猫头鹰停在青年肩头一直警惕地盯着副体,那双通透的绿眸似乎想看穿来者的端倪,证明这人是来碰瓷的。
可是副体演技精湛,加之的确因为无字小书的损伤令他有些晕沉,所以顺理成章地进了起居茶室,喝上了青年亲手泡的热茶,副体在猫头鹰敌视的目光中享受起了它主人的服侍。
副体见对方奉茶时已经褪去了护胸和鹿皮弽,而神社后方宽阔的空间场地,这里一定就有一座弓道场。
喝了口茶总算平复下来的副体悄悄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幽静的茶室旁是典型的和式庭院,朦胧月光穿透云层,将这曲径通幽的园林夜景蒙上一层薄纱。
“真美,没想到神社后竟然如此别有洞天,”副体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请问您是这里的神主吗?”
蓝发慵懒的青年气韵沉静,展现出和表面年龄不符合的沉着,闻言轻笑道:“是的,鄙人泷川,一年前才从祖父手里接下了这座神社,许多地方设施陈旧,请见谅。”
“哪里,我很喜欢这种古老的氛围,让人安心,”副体也回以一笑,习惯性递出了名片,“在下雪浦,从事纳棺夫工作,总是和神社有不解之缘。”
而眼前这位夜多神社的主人,泷川先生,他想或许也会有一段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