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2/2)
梅落时乐得清净安闲,倒也自在。
直到某一天,她又觉得疼了,恰好途径院角那棵梅树,就走过去,倚树休息一会。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发现那梅树能极大地舒缓身上伤痛。背靠着树的那段时间,她久违地感受到一阵松快。
这半个月里她常常在睡梦中被疼醒,翻身也是疼,平躺也是疼,睁眼到天明的情况更是没少发生。于是自那之后,梅落时就开始趴在树上睡,虽然姿势有点别扭,但睡得反而比先前安稳。
望梅阁位于雪山之巅,寒气较重,每次醒来过后衣衫都浸着些许冷湿,她要么勤快点换一件,要么懒得动,干脆施法将衣裳烘干,这都算不得什么问题。
梅落时第一次睡在外面的那个晚上,将将入眠之际,耳朵忽然动了动,听到一阵轻响。
有人进来了。
她并不紧张,仅掀开眼皮,侧眸瞄一眼下方。
夙央抱着一包炭火走了进来。
脚步虽轻,但身姿堂而皇之,好似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听恒涟说他高烧已退,人精神了许多,却没以前那么活跃了,经常一个人待着,一句话也没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恒涟几次跟他在路上偶遇,他都是步伐略顿,神色中闪过几丝踌躇,然而在恒涟停下主动询问时,他又加快速度走远了。
梅落时猜测夙央应该是想问恒涟她现在情况如何,只是没开得了这个口,大抵是因为内疚。
可要是真内疚的话半夜三更进她房间作甚?
梅落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抱着炭火进去,过会儿后又迷茫地出来,转着脑袋像搜寻什么。
看她不在里面,傻眼了吧。
梅落时轻轻一笑,引得下方的夙央顿时擡头看过来。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忽而抿了笑。
因为看向她的那双眼,裹含了太多情绪,错综复杂,在月光下难以辨明。
夙央与她对视片刻,折返回屋子,捣鼓一阵再出来,怀里已没了炭火,屋内却升起暖香。
他又望了一眼梅落时,嘴唇略微开合,似是很想跟她说说话,但沉吟少顷,最终还是落寞地走了。
梅落时一瞬间想出言挽留,可话没到舌尖,眼里便只剩下远去的背影。
可能他需要时间从那场意外里缓缓心情。她心想。
——然而并非如此。
夙央在躲她。
晚上一声不吭地来烧上地龙,白天则躲鬼一样躲着她,偶尔路过梅苑,巴不得绕开一大圈走。
保持距离也不带这么刻意的。
梅落时心绪略烦。
*
如此一个月,梅落时内伤外伤痊愈得差不多,便去见了梅方寂。
梅方寂罕见地多看了她一会,说:“你们这一趟,也算因祸得福。”
梅落时:“?”
“夙央昏迷期间身体出现多种异状,经百胜他们查探并翻阅资料,得出他或许体内蕴涵跟佛教有关的潜质,我就让他醒来后去后殿用晶灵石测了下,结果显示,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半佛之躯,九转净莲体。”
自家宗门里出现这等天才体质,饶是生性冷淡的梅方寂,也感到十分满意。
梅落时诧异地瞪大了眼。
梅方寂接着道:“幸好发现得早,他道法领悟尚浅,还可以转修佛,我准备去万悲寺请一位方丈过来指导他佛法,不过除万悲寺之外,夙央的事就暂且不要告知其他阁外人了,以免有t人心怀不轨。”
梅落时理解。
这种世间少有的体质,对于邪道来说是炼丹制药的一味好材料,也是夺舍的好选择。一旦传出去,会吸引来什么妖魔鬼怪还真难说。
她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那他还有表现出别的状况吗?”
“什么状况?”梅方寂蹙起眉头,冷然问道。
梅落时瞬间敛了眼,道:“没有……我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特殊体质,有点好奇,就多问了一嘴。”
梅方寂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接受了这个解释,“好奇你就自己去看看。行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走吧。”
梅落时从伏羲堂退出来,踯躅少顷,转往开灵轩。
当下正值白日,她若是大摇大摆出现在开灵轩,年轻弟子难免拘谨,于是她隐去身形,站在开灵轩外,透过冰裂窗格看向里面。
——分明是课余时分,夙央身边却没像往日那样围着一群人,而是孤零零地独自坐在座位上,发着呆。
看起来竟有些寂寥。
以他为中心,周围腾出一片空地,路过的人以手掩唇窃窃私语。
梅落时侧耳倾听,听到他们在偷偷议论夙央。
从夙央的出身,到他与众不同的奇怪举止,再到他跟她从秘境出来后的情状,无休无止地质疑和暗讽。
在不知谁说的一句“他若真那么厉害,怎会让少阁主伤至如此地步”之后,夙央猛然起了身,面目阴郁地向外走去。
他所前往的道路人群纷纷避让,像是心虚,又像是排斥。
跨过学堂门槛,夙央状似不经意地朝梅落时的方向瞥去一眼,随即立刻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梅落时默然站在原地。
她看出来了,夙央在被排挤。
夙央原先的优秀,尚且处在人们认知范围之内,而现在的他却是超出了这个范围,达到旁人此生不可及的程度。
并且这份优秀还是先天带在骨子里的。
但这孤立的境遇必定是有人率先发难。
梅落时觑向学堂内,果不其然看到几张得意的笑脸。
又是之前跟夙央打架的那三人。
她左思右想,决定主动去找夙央,把秘境里的事说开,免得让他落下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