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2)
第一百零四章
一连两日,卫琚训练轮班之余,都会来伙房帮卫辞舂米挑水,也防止有人再来殴打他。
卫辞没有对他说一个谢字,直到第三天傍晚,卫琚要离开时,他才出声提醒了句:“今晚莫要睡得太沉,警醒一些。”
卫琚虽不解,但还是应了。
夜里,他半睡半醒时,突然,战鼓声响,有敌袭!
元熙四年秋,北狄十万大军突袭营州,营州边军不敌,退守饶城。
急报传入洛京,晋宣帝卫穆震怒,指派郑老将军为都督,调集统率北境各地大军,抗击北狄贼寇。
郑老将军早年便是镇守北境的大将,后来被大魔头卫轲暗害,囚于地牢多年,如今才逃出来没多久,虽元气大伤,仍旧临危受命,披甲上阵,带着临时调集的一万大军赶赴饶城。
饶城,营州军虽借据地利勉强守住城,但在北狄大军的强攻下,每日死伤无数,原本安宁平和的小城,如今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卫辞身为火头军,不用上阵拼杀,倒是侥幸活到现在。
卫琚则是仗着身上有些武功,每日上城墙搏杀,博出了些威名,还被提拔为辖管十人的火长。
这日,卫琚拖着伤躯去看望卫辞,一边喝酒一边感慨道:“从前,我一直向往,能够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成为像……一样的大英雄。可现在,我才知道,战争有多残忍。”
“我每天,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同袍们一个个倒下,哪怕我拼了命去杀再多敌人,也保护不了他们。”
“现在,军中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城门快要守不住了。有的人想要当逃兵,被抓住当众斩了头。有的人心生胆怯,死在了敌人的刀箭下。还有的人,拼命想要守住城门,却无能为力。”
“听闻朝廷已经派了郑老将军率兵支援,但恐怕等不到郑老将军来,北狄就要攻破城门了。”
“城门一旦被破,北狄军长驱直入,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铁骑下。大晋江山,危在旦夕。”
……
卫辞默默听他倾诉,父王执掌北境时,虽有故意挑起战火以煞气练功之嫌,但有他镇守,北狄军断然踏不进大晋一步。
这些年,北狄在父王的压迫下韬光养晦,如今父王消失无踪,是北狄军进攻大晋的大好机会,自然一鼓作气所向无敌。
这些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毫无波澜,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在伙房等死,但听了卫琚的讲述,听了那些将士的惨状,他心里却意外地起了一丝涟漪。
“如果城破了,你会逃走吗?”他问。
“当然不会,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做逃兵。”卫琚坚定道。
“卫穆害你一家性命,你又何必为了他的江山拼命?”卫辞又问。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大晋的江山,是为了千千万万大晋的百姓!我可以逃,他们又能往哪儿逃?”卫琚语气激动。
卫辞虽不能视物,却仿佛能看到面前少年眼中的光,看到他的拳拳赤子心。
哪怕惨遭灭门,哪怕备受冤屈,却仍旧满腔热血、心怀正义。
就像是她,为了守护天下太平不惜一切……
“我有一计,或可解燃眉之急。”
卫辞说着附耳卫琚,说出自己的计谋。
卫琚听得两眼冒光,这个计策若能顺利执行,他们兴许就能坚守到郑老将军到来了!
“你去见殷将军,告诉他,这个计策是你想出来的,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卫辞最后补充了句。
卫琚有些不解:“这是为何?此计如果成功,堂叔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若提及我的名字,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这个计策。”卫辞淡声解释。
卫琚恍然,好在自己投军时用的假名,没有人知道他是代王之孙。
堂叔不方便出面献策,他却是没有顾虑。回头得了赏赐,他再给堂叔便是。
卫琚心下激动,当即告辞离开。
郑老将军率兵驰援饶城,本以为营州军会守不住饶城,即便勉强守住也几近团灭,意外的是,当他来到饶城,却发现,城门非但未破,营州军也还有大半兵力存续。
一问才知,是一个叫汪驹的小小火长出谋划策,以一招‘偷天换日’迷惑了北狄军近十日,这才保住了饶城,保住了营州军的大半兵力。
北狄信奉苍狼,汪驹则制了一个巨大的苍狼风筝,于高山密林中放到天际,再结合以诡阵,便可是天上的日月中出现苍狼的影子。
北狄每每强攻城门,天上就会出现苍狼的影子,苍狼神态萎靡,还发出真正哀嚎声。
信奉苍狼的北狄大军以为是苍狼神在向他们示警,自然不敢强攻,这才让营州军等到了援兵。
不过,就在今日,北狄已经发现天空中的苍狼巨影是晋人耍的把戏,愤怒之下,正在集结大军,准备今日一举破城。
不过,郑老将军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一迎战,郑老将军便发现,此次北狄确实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仅靠他带来的这一万援兵还远远不够,而北境其他各州军队的调集又还需要些时间。
思来想去,郑老将军让人召来了汪驹,问他可有良策。
汪驹借口需要回去仔细想一下,明日再给答复,便匆匆退下,去找堂叔问策。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郑老将军方才察觉不对,命人暗中跟随,这才发现真相。
得知那些良策都是卫辞想出来的,郑老将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毕竟卫辞的才名他早有耳闻,就连他能从地牢逃脱,也是靠卫辞暗中相助。
是夜,卫辞被请到军帐,听到郑老将军问他:“此战前景,你以为如何?”
“两败俱伤,渔翁失利。”卫辞随口答。
郑老将军皱了皱眉,他这意思难道是,皇上故意让北境军和北狄军两败俱伤,以图渔翁得利,但看似得利,实则是失利。
“有何证据?”郑老将军又问。
“粮草、军饷。”卫辞答。
郑老将军心下一凛,当即让人去查探情况,又问卫辞:“若你所言为真,该当如何破局?”
“民心。”卫辞答。
“你的意思是,向民间征求粮草?”郑老将军问。
“还需号召北境武林人士的支持。”卫辞补充。
“武林人士?”郑老将军有些不解,通常而言,武林中人不会参与到战场上。
“北狄军中藏有大量武林高手,仅靠普通将士,恐难以抵挡。”卫辞解释。
郑老将军大惊,他率兵与北狄军对阵数日,竟没有察觉到对方军中藏有大量武林高手。一旦对方突然发难,以武林高手对普通将士的杀伤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我这就去安排,另外,希望卫小友能够留在老夫身边做军师,和老夫一起,为北境将士和百姓博一条生路。”郑老将军郑重请求。
卫辞思忖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北狄大举进攻的消息传到乔舒云耳中时,她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梁州,她一路追寻卫轲的踪迹至此,却仍旧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得知营州军死伤惨重,她心下担忧不已,连夜赶了回去。
快到饶城时,发现不少武林高手都在往饶城聚集,才知道,大家是应召集令而来,驰援北境军。
乔舒云想了想,便戴了帷帽和面具混入其中,和大家一起进入饶城。
进了城才得知,郑老将军前两日被对方高手打成重伤,如今城中主持大局的是他身边的军师卫辞。
乔舒云同其他武林高手一起被请入军帐,见到坐在上首的卫辞,确定他平安无事,心里才松了口气。
按照规矩,众人要报上自己的名号、境界和擅长的武功,乔舒云想到入城时有人将她误认为汾州的金栗婆婆,便故意嘶哑嗓音,道:“江湖中人叫我一声‘金栗婆婆’,老婆子不才,只有化境初期,擅长用剑和轻功。”
卫辞听到声音时微愣了下,她怎么回来了?既走了,何必还要再回来?既回来了,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面对他,扮成什么劳什子金栗婆婆?
心中虽大为不满,面上却波澜不惊,继续听众人讲述。
众人报完名号,便开始商讨对敌策略。
对方军中有百余名高手,为免在对战中,对普通兵士t造成无谓的伤亡,卫辞使尽手段,才拖到众位武林高手来援。
那么,是时候,与对方来一场公开的较量了。
卫辞按照众人的境界武功,开始分配对手,确保己方高手能够战胜对手或是持平,或是单打独斗,或是合力对战,或是辅以毒蛊阵法等等。
然而,当听到分配给金栗婆婆的对手,是对方军中第一高手,圣境后期的旭日干,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金栗婆婆只有化境初期,怎么可能打得过圣境后期的旭日干?”
“岂止是打不过,简直就是让她去送死!”
“不错,在场所有人里,我和魁居士武功最高,要迎战旭日干,也应该让我们俩去!”
……
“诸位难道没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卫辞淡声回应质疑,语气透着几分残忍。
场中有脾气暴烈的闻言当即拍桌而起,指着卫辞的鼻子大骂:“我等武林中人来此,不是为了白白送命的!老子敬你是军师,你若不收回成命,老子今儿就拆了你这军帐!”
“说是田忌赛马,实则是把大家的性命当儿戏,你这样残暴之人,是怎么当上军师的?”
“别忘了,他父亲可是大魔头卫轲,我看他,和他父亲一样,冷血残酷至极!”
……
面对众人的责骂,卫辞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打算。
众人正骂得激愤,却听金栗婆婆突然开口了:“军师说得没错,就让我去迎战旭日干吧,老婆子轻功还算不错,或许能拖延一段时间。”
“可就算你轻功再好,以你和旭日干的武功差距,他一招就可以杀了你,你根本等不到我们战胜对手后去相助,等于是白白送命!”
“是啊,金栗婆婆,你可千万别犯傻,别听这个瞎眼军师的!”
“金栗婆婆,你别怕,我们大家都站在你这一边。”
……
就连卫辞,也出声道:“金栗婆婆,你可想清楚了,即便我设迷阵助你,你也还是极有可能死在旭日干手里,等不到其他人的支援。”
“老婆子已经活得够久了,若能用这条命为大家拖延片刻赢得战机,值了。”乔舒云用嘶哑的嗓音慢吞吞道。
众人一时都被金栗婆婆的高义给折服,纷纷保证,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手,赶去支援她。
翌日,北狄军没有攻城,而是军中高手尽出,和饶城出来的百余位武林高手三三两两的缠斗在一起。
而旭日干则是被引到事先备好的林中迷阵,看到迷阵中的金栗婆婆,他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个白发老太婆表面看起来气息平平,却带给他一种极强的危机感,警惕心极强的他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乔舒云怎么也没想到旭日干一个照面就会逃跑,以至于稍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是夜,军帐里一片寂静。
原本,这场‘田忌赛马’的策略很是成功,绝大多数高手都战胜了对方,让对方死伤惨重。
可当大家赶去支援金栗婆婆时,却不见金栗婆婆和那旭日干的人影,只能先回来等消息。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哪怕明知金栗婆婆应该已经死在了旭日干手里,众人还是抱着一丝期望,期望她能够活着回来。
起初,众人焦急担忧时,卫辞坐在上首,心里毫不担心。
因为,她既能使出那一剑,那么,区区旭日干,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等到现在,都不见她回来,纵使他对她的武功再有信心,也不得不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对方还有隐藏的高手,是不是她不小心中了对方的毒计或者诡阵,是不是她身受重伤才没能及时赶回来……
种种猜测,让他心下焦急如焚,甚至于,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那日她之所以能使出那一剑,不是因为她新学了什么厉害的剑招,也不是因为她实力突然大涨,而是,她付出了什么沉重的代价。
这份代价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让她功力大减,才没能打败旭日干,甚至被旭日干重伤或是……
既如此,她为何还要答应去迎战旭日干?她就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吗?
卫辞一时恼怒懊悔至极,再也沉不住气,当即下令道:“所有人出城搜救金栗婆婆,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都这么晚了,城外还有北狄大军,金栗婆婆应该已经死了,就算大家冒险找回她的尸首,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人质疑。
“不,她一定还活着!我命令你们所有人、包括城中所有将士,全都出城,不惜一切把她救回来,这是军令!”卫辞沉声道。
众人一时有些不解,先前要田忌赛马把她当成牺牲品的人是他,现在不惜一切不顾大局要把一个死了的人救回来的也是他,这军师莫不是眼睛瞎了,脑子也坏掉了?
有些重义气的武林高手虽然疑惑,却没有推辞,当即起身,准备出城搜救。
哪怕只是带回一具尸体,也算是告慰金栗婆婆在天之灵了。
一些将领却是犹豫不决,实在是军师此次下的军令状实在太惊人了,让所有将士都跟着一起出城搜救,等于是放弃守城自动认输,甚至罔顾所有将士的性命!
别说要搜救的人只是个寻常老太婆,就是当今天子,大家都未必会愿意。
卫辞见众人不肯听令,当即沉了脸,怒斥道:“她若不能活着回来,饶城所有人都将给她陪葬!”
众人面色一变,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何意,难道金栗婆婆一人,能关乎饶城所有人的性命?
一旁,卫琚作为堂叔这段时间的护卫,见堂叔说出这等狠话,正想开口相劝,却被他眼中的乖戾给吓到。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堂叔这副模样。
他直觉那位金栗婆婆和堂叔之间关系不一般,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军帐中气氛正紧绷时,一个头戴帷帽脸戴金色面具的老婆婆提着一颗人头走了进来。
而那人头,俨然是北狄军中第一高手旭日干的。
“幸不辱命,已取下旭日干项上人头。”乔舒云丢下人头,复命道。
场中众人一时震惊不已,这金栗婆婆不过化境初期,是怎么杀死圣境后期的旭日干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卫琚震惊之余,忙去看堂叔的表情,却见他神色愈发阴沉,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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