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前尘(六)(1/2)
锁前尘(六)
“嫂子!我方才听说江东来人了?!”
殷照心得了王宫的旨意,眼下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了郡主服,头发盘在脑后,繁重的头面压在发顶,光是看着便让人心中打怵,但殷照心依旧面不改色,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
如今绫罗绸缎加身,分明这郡主服的主色老气,但穿在她身上,却有了一种别样的端庄与稳重,只让人觉得大气,尽显王室的风姿。
她如今已经出了屋,刚走到院里,就听见了魏南筝的话,于是朝着她点了下头。
“嗯,说是江东的家主夫人带着她的儿子一同前来拜访。”
闻言魏南筝已经自然地走到了她身边,神情似乎有些愤然:“她们母子俩过来干什么?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行,我得跟着你一起去,眼下我大哥不在,若是嫂子你出了什么事,待到我大哥回来以后,我定然会完蛋的!”
观眼下魏南筝的状态,恐怕这母子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
“江东家主夫人......不是你与魏璟的母亲吗?”
此话一出,魏南筝的神情一僵,随后干笑了两声,面色显然变得不如方才那般好看,殷照心心下一紧,心知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但不过片刻,魏南筝的脸上又转瞬恢复了方才的笑意。
“看来我大哥还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
话至此,她轻叹一声:“我们江东的关系,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错综复杂,我大哥从未与你提起,多半是不愿将你拉下水。”
说到这,她话音一顿,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但转而想到对方既已经找上门来,若是不说,才是对殷照心不利。
于是魏南筝继续道:“如今的家主夫人,是我与我大哥的继母,而我们的亲生母亲......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话音落下,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殷照心连忙说道:“抱歉。”
然而比起殷照心的惶恐,魏南筝倒是显得洒脱多了,她当即就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这有什么的,你又不知道这件事,我这继母被我爹保护的可好了,就连有些江东的人都不知道她是继室。”
说到这,魏南筝兴许是怕殷照心被人为难,将有关江东家主夫人的事通通说与她听。
“我家那老头子是个好色的,同我母亲生下了我大哥这个嫡长子以后,就开始疯了一样的纳妾,我是我家最小的一个,上头除了我大哥,还有四个兄长与庶出的两个妹妹,而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后没过两年就因为身体的缘故去世了,结果我母亲的头七刚过,他后脚就领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儿子进门,直接擡为正妻,那个女人,就是如今的家主夫人——窦婉莺。“
“她的儿子只比我大哥小一岁,在家排行老二,先前是个私生子,早些年竟然还妄想同我大哥争少主之位,差一点就被我大哥一枪挑死,总而言之,他们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躲着就躲,躲不过去,只要我在,他们休想碰你一根毫毛。”
听了魏南筝的这番话后,殷照心只觉得自己心中像是被人用力地揪了一下,难以忍受的发痛。
也就是说,魏璟兄妹的生母去世时,魏璟也不过还是个少年,但在那时......他就要被迫成长,带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妹妹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难怪他拼了命也要坐上江东少主之位,难怪他会造就如此狂妄的性子,倘若不这样,怕是日后在江东连他们兄妹俩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从始至终,殷照心都没有听说过魏家的家主有娶续弦,可见对这位继室保护的很好,半点风声都未曾透露出去过,但这对于魏璟与魏南筝而言......却太过不公平。
见殷照心的神情不是太好,魏南筝反倒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嫂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眼下是在中晋,她们母子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且跟你一块过去,看看他们究竟想要搞些什么名堂。”
“好。”
虽然晋王下达的旨意里,只邀了她一人入宫,但......又没说不让她带人一起,更何况,魏南筝同样也是魏家的人。
于是在日头正盛时,殷照心与魏南筝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
在车上,魏南筝反复叮嘱她,能不要与他们母子二人起争执便尽量不要,那俩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真闹起来,怕她会吃亏。
殷照心闻言一一笑着应了。
在王室生活了十多年,她旁的没学会,但是一些勾心斗角的手段,也都经过王后的耳濡目染,学了个七七八八,倘若当真对上......输的是谁,还暂且不一定呢。
不过这些话,殷照心都没有同魏南筝说,她希望今日只是寻常的邀约见面。
不过多时,马车已经行驶到宫门前,殷照心在浅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带着魏南筝一路进了王宫。
宫道依旧没有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洒扫的小厮与宫女,见到她后纷纷行礼,随后又转头忙起了自己手上的活计。
这就是王宫中的人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有过什么多余的变化,枯燥乏味,却又辛苦。
殷照心每每走过这条宫道时,看着这满面的宫墙瓦块,心中只有无尽的压抑,每个被困在此处的女子,都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根本无法逃离,不过幸好......她并非完完全全属于中晋的王室。
自从她嫁人之后,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当真有事传召她,她绝对不愿再踏入此地。
殷照心不动声色地敛眸,在宫人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王后的宫殿。
一段时日没有来此,这座宫殿倒是变化了不少,原本富丽堂皇的殿宇如今却变得素雅了许多,看着没有再像从前那般富贵的庸俗,倒是让殷照心有些微怔,这显然有些不大符合王后的风格。
中晋的王后,外表看着贤良淑德,实际上却是一个爱攀附虚荣的女子,她惯喜欢黄金宝石与朱翠,恨不得将这些通通镶在自己的身上,所以连她的宫殿在重建时也是如此。
只是如今......怎么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殷照心没有再接着想下去,因为从殿中走出了一人,正是常年跟在王后身边伺候着的嬷嬷,见到殷照心来后,先是笑着行了一礼,转瞬又瞧见了跟在她身后的魏南筝,笑意就此僵在了脸上。
只见那老嬷嬷连忙几步走到了殷照心面前,压低了声音与她说:“这t......郡主,您怎么将魏大小姐也带过来了?”
“怎么,什么时候我做事,也要同你汇报了?”
殷照心只是擡眸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明明眼中还是笑着,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就像......就像那个足矣让人闻风丧胆的神机卫指挥使,她的丈夫——魏璟。
见状,那老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身子一抖不再多嘴,而是将两人全都迎了进去。
殿中的装饰也大多都变了个样,原本摆放在殿门口的红珊瑚石不知何时被拿了下去,换成了两盆吊兰,倒是将这里显得素净了不少,越往里走,便越会发觉其中的变化,就连原本的金丝屏风也换成了木制,这不禁让殷照心起疑,她目光落在前方带路的嬷嬷身上,轻声问道:“王后娘娘宫中的变化怎会如此大?”
闻言,那嬷嬷苦笑一声:“二殿下与三殿下先后出事,娘娘她心中悲恸难忍,已经吃斋念佛许久了。”
而佛门讲求禅心素雅,想来这恐怕也都是王后给自己的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殷照心没有再多说什么,一路来到了内殿。
还没进去,就听见殿内传出一阵让人陌生的笑,来自女子。
殷照心闻之眸色一动,恰逢那老嬷嬷转身,朝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郡主,王后娘娘与江东的家主夫人已经在里等候多时了。”
殷照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带着魏南筝一同入了殿。
她头上朱翠琳琅满目,走动时却纹丝不动,甚至连半点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都没有,腰背挺直,如同腊月寒梅,满身的傲骨。
纤细的双手被她交织在一起放在腹前,宽大的袖袍一路延伸至双膝,从远望去,她不再像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嘉和郡主,而是真真正正成为了江东的少主夫人,她的仪态以及从容的面目,比起面前的两位长辈,并没有逊色多少,相反,她是姿容最为出众的一位。
殷照心眼下站在殿中,浅星被她留在了外面,只带着魏南筝随她一同入内,如今人正站在她侧后方。
只略微仰起头,便能瞧见坐在正首位置上的王后,兴许是最近吃斋念佛的缘故,王后的打扮倒是并不显得张扬,尽管身上衣裙的样式简单,颜色清雅,可却依旧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多年积攒下来的威严与庄重,反而将身旁多做打扮的妇人比得黯淡了下去。
那人生了一双含情的狐貍眼,眼尾上挑,模样看着不像是已值中年的妇人,看起来平时保养得当,只是她刻意的打扮与穿着,却让人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到了殷照心与王后这种名门贵女出身的女儿家面前,就显得逊色极了。
从殷照心入殿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想必,此人便是江东的家主夫人,窦婉莺了吧。
屋内一时之间没人开口说话,就在殷照心即将要上前行礼时,倏地响起了一道突兀的男声,语气轻佻,似笑非笑:“原来这就是大嫂啊......大哥当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娶得这么一个美娇娘,可真是羡煞我等。”
这种话对于一国郡主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冒犯。
殷照心随之朝声源处望了过去,只见原本被她忽视的角落处,竟坐着一个男子,他如今正翘着二郎腿,身子倚靠在一盘,眉眼上扬,是与窦婉莺几乎一般无二的狐貍眼,盯着她时的眼神带着十足的侵略。
他的五官不似魏璟那般锋利,比之柔和了一些,但给人的感觉......却比之先前的魏璟还要让人发怵,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人,才最是引人心生不适。
想必开口说话这人,应当就是魏璟的弟弟,江东的二公子无疑了。
王后瞧见了殷照心那略有不善的目光,连忙笑着开口:“昭昭,你上前来。”
闻言殷照心回过神来,照做着上前几步。
直至距离拉近,王后才朝着身旁的人开口道:“魏夫人,这便是我中晋的嘉和郡主。”
窦婉莺打量了殷照心许久,目光宛若在看一个什么稀罕的物件,让她感觉浑身都不舒服,终于在她要忍不住的时候,那道目光从她身上轻飘飘的移开了。
“看着倒是个端庄大方能成事的姑娘,只是配我们家的大公子,多半还是略显逊色了一些,这么一个娇娇小女郎,如何能与堂堂江东少主匹敌?”
这话一出,王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窦婉莺这话,看似在贬低殷照心,实际上里里外外都是在说中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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